秋至苏家坞

zhangxh

<h3>  苏家坞是老树的出生地,在汪村的东南角,靠近山边,十几户人家,分散在一个小山凹里。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以老人居多,年轻一代挣了钱,都愿意去汪村街道两旁盖房或去城市买房。<br></h3><div> 我每次回家,总是远远看到婆婆在大门的廊檐下,她在那里择菜,剥豆,拌鸡食。鸡在院子里吃食时,她坐在廊檐守着,她说不守着,邻居的狗马上跑过来抢食,还要把鸡轰走。左邻右舍都养了狗,至少一条,多则两三条。</div> <h3><font color="#010101">  房子右边十来米,有棵板栗树,是老树少年时所植。秋天正是板栗收获时期。这棵板栗树越长越高,近几年没人敢爬上树采摘,用竹篙打也够不到。只有等待板栗自然成熟掉落下来。婆婆坐在廊檐下,看到或听到板栗掉下来了,就走过去捡。她穿着胶鞋,先踩着板栗在地上前后碾几下,外层的刺壳便脱落了,再弯腰捡起栗子。两三天可以煮一次吃,煮熟的土栗子特有的芳香,闻着就想吃,吃了还想吃。有一天刮风下雨,雨停了我们去捡,一地都是板栗,当天的量就够煮一大锅了。从来没有想过,刮风也有好处的,可以缩短我们等待的时间。 &nbsp;</font></h3> <h3>  房子左边那栋老的砖瓦房,住了一对年近八十的老夫妇。他们的大儿子在市区有别墅,小儿子在汪村街道也盖了宽敞的楼房。他们宁愿住在老房子里自食其力,也不去儿子家享清福。他们在院子里养了鸡、鸭、鹅,还有猫、狗和八哥,种了杮子树和茶叶树。杮子树挂满了果,树都压弯了。茶叶树零星开着花,蜜蜂在上面飞来飞去嗡嗡叫。他们春天采茶自己做,一季春茶喝一年刚刚好。杮子能卖则卖,卖不出去就切起来晒干,留着慢慢吃。<br></h3> <h3>  国庆假期,几个同学跟我来苏家坞玩,她们看中了老人的杮子,每人买了几斤,晒在院子里的黑芝麻也被她们抢购一空。男主人官兴大爷经年累月在地里劳动,还直腰直背,挑着上百斤的东西不当一回事。我们这些上班族,不是腰椎病就是颈椎病,别说担水浇菜了,就是弯腰拔个草,都吃不消。常常看到官兴大爷从我家门前经过,有时挑着一担塑料桶,有时挑着一担畚箕,放着锄头和弯刀,每次他家的两条狗都摇头摆尾跟在后面。他家大门前,两块大篾筛搁在一张生锈的钢丝床上,红辣椒,南瓜干,豆豉果换着晒。还有两个三叉码上架了一根长长的竹篙,他收割回来的芝麻、大豆等,挂在上面。我见证了他把芝麻连秆带叶收割回来,是怎样蜕变成一粒粒黑芝麻的。先把芝麻扎成一小把一小把,两小把连起来放在竹篙上晒,晒了几天,有一些芝麻的蒴果开裂了。老人放一块篾筛在地上,再摊一块塑料布,然后小心翼翼从竹篙上拿下芝麻,在塑料布上方用棍子拍打,芝麻粒和枯叶同时掉下去。老人看看差不多了,蹲下去撩掉面上的枯叶。细碎的枯叶与芝麻粒混在一起,用手撩是没用的,只好倒进簸箕里去扬,碎叶与芝麻粒就分离了。看似简单的操作,虽不用重力但要用巧力,不然碎叶怎么也扬不出来。碎叶在外,芝麻粒在里,用嘴一吹碎叶就飞到地下去了。做完这些活,老人又把芝麻秆重新放回竹篙晾晒,因为还有好多蒴果没裂开。一般要重复晾晒、拍打三次。我问老人为什么不等所有的蒴果都裂开了一次性完工。他笑哈哈回复我,想偷懒是不行的,每根芝麻上的蒴果裂开有先有后,等到所有的都裂了,先裂的芝麻粒早就蹦到地上去了。</h3> <h3>  原来还觉得十几元一斤的黑芝麻不便宜,看了官兴大爷侍弄芝麻的繁琐过程,才知物有所值。他从下种到收割,还不知要付出几多艰辛呢。老人在庄稼地上种的东西根本就吃不完。婆婆说他们今年卖出一百多个小南瓜,每个四元钱还很抢手,一摆在马路上就被人买走。加上卖辣椒、茄子、丝瓜、芋头等,每年卖菜收入有两千多元。</h3> <h3>  我有时会跟婆婆一起去菜地,感受种菜的辛苦和喜悦。一次去地里挖芋头,一锄头挖下去,竟然有蚯蚓飙出来。好多年没有看到蚯蚓了,近几年叮嘱婆婆拒绝除草剂和化肥,只用菜籽饼和农家肥种菜。地质已有明显改善,蚯蚓重新回来了。农家肥种出来的芋头和老南瓜,很容易煮烂。我在超市买的芋头,要先用高压锅压一下,不然很难煮熟。我按以往的经验烧老南瓜,煮在锅里后玩了几分钟手机,掀开锅盖一看都成南瓜羹了,即便一塌糊涂,口感也很好;有时陪婆婆坐在廊檐下,择菜,剥豆。好几次看到一只灰褐色的斑鸠,它总是趁猫狗和鸡不在院子时来觅食,咕咕叫几声,探头看看我们,确认不会受伤害,低头寻找食物,待不了几分钟就飞走。它慢悠悠踱着步、淡定从容的样子,是麻雀、燕子不曾有的,留给我很深的印象;有时到二楼看看书,更喜欢站在窗前发发呆。后面房间的窗户对着山上的竹林,微风吹过,群竹摇曳生姿,竹叶簌簌作响。我静立窗前良久,聆听诗意的竹涛声和鸟儿清脆的鸣叫声,渐入忘我之境。前面房间的窗户正对着桂花树,这棵桂花树,树龄将近三十年,未经任何修剪,形状却像一把撑开的大伞。每年秋季开两次花,今年九月下旬第一次开花,先看见花再闻到香,一周时间就谢了。十月上旬又重开了,这次正好相反,开始两天隐隐闻到香味,第三天突然就绽放了,满树桂花开,黄灿灿耀眼。花香比上次浓郁,在几十米远都闻得到。花期持续了二十多天,我月底的周末回家,还有桂香萦绕。感觉桂树开花好似演一幕舞台剧,经过一年的酝酿,先排练试演一下,再正式登台进行精彩的表演。</h3> <h3>  我家大门前,有片近千平方米的废墟,是苏家祖先开族建宅之处。二十多年前我初来乍到时,这儿还有几间破败的房子,住了两户人家。还可以看出深宅大院的原型,有两个麻石砌的天井,青砖砌的墙,石柱、石墩都残留着。而如今,这些早已不见,杂草丛生,开着紫色、白色、黄色的花。三百年前,苏氏始祖由福建浦城迁移至此,筑屋安居,繁衍生息,至今已有十几代子孙。人事的兴亡盛衰,繁华凋敝,都成了过眼云烟。始祖米召公的相貌与身世,还有哪个苏家子孙知道?而他在村口种植的两棵樟树,依然高大挺拔,生死相依。</h3><div> 我晚上沿着废墟转圈走一个小时,可以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这是在县城没有的好处。在县城,晚上出去走,过马路总是提心吊胆,走到哪都是人。这里的老人奉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早早闭门安寝了。经过右边官仁大爷的窗口,劳累了一天的他已发出轻微的鼾声。他养的十来鸭子,大概不愿意这么早就关在笼子里,不时嘎嘎叫几声来反抗。官仁大爷今年85岁,老伴几年前被牛撞伤至今腿脚不便,家里家外都是他去操劳,要照顾老伴,还种了好多庄稼。他种的菜也吃不完,常把多余的菜送给几个儿子家。官兴大爷家的两只狗,安守在大门两边,屋里传出京剧唱腔,不知是电视的戏曲频道还是听唱机发出的声音。我转了几圈后,唱腔就停了,万籁俱寂,唯有草丛里秋虫拖声拉调在鸣叫。</div> <h3>  生活在苏家坞的这些老人,不看新闻,不知道中美贸易战,外面的世界与他们无关。只希望风调雨顺,庄稼有个好收成,人和家畜不要生病,如此便安好。新农村建设为他们门前浇了水泥路,安装了路灯,他们感恩戴德。《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上有句话:只要生活在乡下,置身大自然,身边拥簇着家畜,在四季交替的怀抱中,那么,他就始终与幸福相伴。他们亦然,知足常乐,每天享受简单的幸福。</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