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字街

晖映秀峰

                             丁 字 街（散文）

                                  ●周晓峰

丁字街，没有县府街那样的清代宅院，也没有大官巷的古井，更不像安徽绩溪古村落，还能听见脚下潺潺的流水声，当然亦留不住诗人的闲心雅兴。丁字街很窄，窄得种不下一颗树，遇上骡马车穿行，行人得退往路旁台阶避让。但凡县里举办大型集会，游行队伍都不走丁字街。比如“万人接芒果”活动，就是从老体育场南大门绕道前街，然后直奔紫霞街老车站门口的。

六十年代的丁字街是六合县城中心北接北大街南通浮桥的主要通道。街道除了拥有印刷厂、竹器社、酱品坊其余都是小商铺，什么南北杂货、竹木铁农具、餐饮小吃品种繁多。南来北往的过客早就把街地面长条花岗石板打磨的光滑铮亮。早、中、晚各色人物行走活动依次登场，就像是上天刻意编排的一幕幕闹剧，至今令人回味无穷。

上午，最先登场是四乡八集的农人，他们在北大街兑换完柴米就径直走到丁字街购买竹木农具、铁件等，随行道具就是肩扛一根绕绳圈扁担，还有少数几辆木制独轮车，吱呀！吱呀！沿途叫唤。马鞍乡洪家将台村村民洪广兴高喉咙大嗓门的一路与店铺商户打招呼，像是与多年好友重逢兴奋无比，店家免不了端茶、递烟、叙旧，还有几个洪氏村民涌进铁器铺听“眊子吴”侃大山、说古道今。进城了就得放松放松，很快就要春耕生产了，他们的到来立马让商铺一条街显得生气勃勃。

光顾丁字街的第二拨人儿大多是南门的打鱼摸虾族，他们在浮桥口卖完鱼虾把剩下的杂鱼类如螃蟹、泥鳅等满街低价兜售，“都是老主顾了哈！当然可以赊账的啦……”，话音未落就把杂鱼往店堂一扔走人，不怕你不认帐，城里人都戏称摸魚族佼佼者为“渔猴子”，他们狡黠如鬼魅，油滑似泥鳅，招惹不得。

过去人称呼修鞋匠为皮匠是在塑料出世之前，那时候修鞋都是用真皮或橡胶，穿鞋族多数是有钱人，所以皮匠这门手艺足够养家糊口的。

起初，丁字街倪、万两位皮匠各自偏安一隅倒也相安无事，后来可能倪皮匠觉得两兄弟干耗在一起不是事，决定街巷行走招揽生意，只见他着一套灰黑装束，皮肤黝黑、满脸沧桑、少言寡语，肩背工具箱包略显沉重，压着高大身驱佝偻缓行、缓行，节奏与步伐一致且小心翼翼，口中念叨：“修理、胶、皮、鞋……”，声音低沉沙哑，字字砸向地面。

万皮匠身材略矮壮实，两腮颧骨及脑门有冲天红记，个性暴躁、嗓门红亮。倪皮匠游走之后他稍感寂寞，他占用當铺屋檐一角宝地从不挪窝。但此后丁字街一场大火让他有所改变，大火烧毁了两间杂货铺，心细人发现万皮匠脖颈上多了一只火警哨，据说是上面委派他的，如遇火情只有他够资格吹哨报警。他深感责任重大，时不时得满街巡视，只见他双手倒背表情严肃，步伐时缓时急如蟹行，此时他似乎是街长，脖子上如同挂着“尚方宝剑”。当然，因为没有火情，也从未听见那哨子响过。

剃头匠胡老五是在丁字街行走得最优雅的角儿。夏末秋初傍晚，天气依然炎热，街上没几个行人，一只狗狗慵懒地躺在阶沿上喘息，胡老五中等身材偏瘦，五十开外年岁，身着黑白棉绸衣裤，一副乡绅装扮，兀自优雅漫步，拐过十字街口，在王记牛肉店切了三毛钱盆牛脯，他谢绝用荷叶包装，而是自带小瓷碗，只见他左手执檀香折扇，右手刻意伸出兰花指托举釉上彩瓷碗，一路招摇过市，金丝眼镜之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那个年代尚未完全解决温饱，小半碗色香味俱佳的盆牛脯对于贫困人家来讲是有点奢侈了。

夏季周末夜晚，清风送爽、月明天朗，店铺大多关门，只剩刘家元宵店夜市灯火闪烁。街斜对面青砖阁楼上传来优美的小提琴演奏曲，伴随着女声浅吟低唱，一群气质典雅装扮时尚的青年男女沙龙聚会。可惜好景不长，这些低调的靡靡之音注定与时代不合，况且未婚男女共处一室有伤风化。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骤雨把历史古旧文化和新潮异类统统清扫殆尽。丁字街夜晚归于沉寂。

事隔几十年，丁字街被这座飞速发展的城市丢弃了，那些曾经行走在长街上的底层草民，大多数走着、走着就像一株小草或一滴水在历史长河中瞬间蒸发烟飞灰灭了。我努力搜索少年记忆，试着勾勒涂抹过往，居然越描绘越清晰，一幅幅如雕塑人物般的市井百态图呈现在眼前。

                                       2018.11.15

周晓峰：网名、晖映秀峰，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网创作员、中国诗歌网会员、《青年文学家》作家理事会理事、签约作家、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南京诗词学会会员、江苏省红楼梦学会会员、南京机关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