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过处，缓缓归

深深雪

• 文/园中风雨

• 图/源于网络

    六七点的都市，正是下班的时候，商店亮起了霓虹，车辆开启了灯。这时，在几公里的上空，忽然燃起了烟花，本是五彩夺目的，在此刻天空还亮的时间，不觉得绚烂，只余声响。

    一下一下的响声，在匆忙的下班潮流中更是突兀，行人忙着赶路，等车的人低头玩着手机，哪还有人愿意抬头，看一看那曾象征过年的烟火。

    城市中的烟花，太平常了，它代表着有事发生，再也不是某种情怀了。

    看着比天空的晚霞还要亮的灯光，望着那响亮一下就消失的火光，不由地感慨到：烟花真寂寞，时空也悲凉。

    如今的人们，已经很少再去欣赏烟花了。

    我很喜欢烟花的，尤其是老家里，正月十五元宵节，家家户户绽放的烟花。

 

   每到这天，我们都充满着兴奋与期待，等不及地盼着天快快黑。一到夕阳西下，天空的颜色渐渐变为灰蓝，你会发现，最敏感的是孩子们，他们的天下终于要来了。

   女孩子们拿出早早准备好的漂亮灯笼，纯真的眼睛不离里面点亮的蜡烛，光亮随着走路摇摇晃晃，照映出上面图案的时明时暗，她们头扎两朵小花揪，距离也越靠越近，谈着属于他们年龄的欢声笑语。男孩子则爱玩炮，家乡的小超市卖着各式各样的炮，有摔炮、飞天炮、甩鞭等，它们零散而危险性不高，男孩子喜滋滋地在家门口的路边玩了起来，他们喜欢攀比谁甩出的炮声大，他们也互相交换着手里的炮具，炮有多少，就笑多久，炮声多大，就笑多大声，这种刺激性的勇敢总使他们满足而有快感。

 

    慢慢天已经全暗了下来，放烟花的时间到了，已经有人家接二连三地放起了烟花，一声声的响声催促着你，迫不及待地看自家的烟花。

 

    家里的烟花以往都是爸爸来放的，随着弟弟的长大，这个任务就移交给了他，这时他在家的地位就彰显出来了，家乡很少有女性来引燃，一是怕，二应该是自然而然的习惯。

    农村完整地保留着赋予男子顶天立地形象的习俗，这一点，在农村的重男轻女现象中，总会被理解原谅。

 

    弟弟很大胆，直接用打火机点燃，方淡定地走到一边，我和家里的女性早已躲得远远，抬着头捂着耳朵迎接，只听“嘭”的一下，烟花直冲向上，在高空中“啪”的一声炸开了，瞬间你的视线里只有它，红红紫紫黄黄，蓝色绿色交杂。一声响，一无与伦比，刚要叹息它的消失，紧接着又来绽放，一次次欢喜，一次次惋惜，等回归宁静时，灰烬如雨般纷纷而下，家里的烟花全放完了。

    这时，我总会听见长辈们的叹息“就这样呀”。

    就这样，灿烂如此，消失如此，一年如此，生活便如此。

    听多了他们对家庭的操心，这份对自然的伤感，当真难得，生命需要关照，懂得幻灭，才更懂得好好活着。

    等放完烟花，妈妈便去给正堂供养的神明上香，她点上三支香，待青烟萦绕片刻，奉入佛龛，双膝跪地，双手合十，默念的永远是：保佑一家人平安……

    外面的烟花还在此起彼伏的响着，好似家家户户把一整年的愿望都在此时说尽，祈祷神明听得见。

    据说，这天晚上，不下雨，不起风，来年必是风调雨顺。

    风调雨顺，才是对庄稼人最好的祝愿。

    农村的烟花还保留着对逝去的生命的敬畏感。

    我其实很怕这种感觉。

   小时候，老人说，天上的星星坠落，代表着一个人死去，而烟花爆炸的点点星光，短暂绚烂了一下后消失殆尽，是否就是代表着逝去。

    每次过年回家，看着家乡里的老奶奶，老爷爷，他们颤巍巍的走路，偶尔坐在柴火堆边晒太阳，我就觉得他们将要离开这个人世。他们脸上已经没有了生活的光彩，有的只是大彻大悟的沉默，和熬一天是一天的寂寞。

    邻居家的奶奶看见我，总会说几句话，我虽听不懂，还是咧开嘴笑着。

    也许笑才能让太阳更暖和一点。

    他们也喜欢烟花，无论多辛苦，总要抬头看一看，天空中绽放的烟花。

    一年灯火，又一岁。

    我的家乡还有一个习俗，烟花还要放给逝去的亲人看。

    年轻一代去过世的长辈的坟前，烧点纸钱，点上蜡烛，放起烟花，也燃几只孔明灯，让他们和我们共享喜庆，也请他们庇佑子嗣枝繁叶茂。

    我一边恐惧，一边心安，烟花在农村，具有生死涵义。

    世事如梦，化为黄土，如果心里没有念想，便也没有期望，就是因为有期望，才不会忘记，才要敬畏。

    生死有时，终要告别，无可奈何之境，在亲人身上更具鲜明。

    生长轮回，满含情深，甘雨逢春之悦，在新生儿出生时，便忍俊不禁。

    风雨朝暮，春秋回复，生命在绽放的烟花里，体验得通透。

    烟云过眼，花开花谢，行人归人，请缓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