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读银杏大道

水北

　　这银杏大道，在我所工作和生活过的单位院落里。从工作区通往生活区的甬路两侧，满是一株株银杏树。听说这树是K军组建伊始，时任的一号首长——革命英雄刘老前辈决定栽种的，主要考虑是这种树的极度顽强生命力。倒未曾想，成了现今的一道靓丽风景！

　　在这个院落工作和生活8年多了，我几乎每天都要走行这条甬路，吃饭、上班、锻炼……。两侧俏立的银杏树，像一排排忠实的卫兵，静静地守护在院落里，整日整夜地凝立与对视……。闲来踱行，读这银杏大道的银杏树，是我生活中的重要一部分。

　　每一株树都有碗口粗细，每一株都柔美而矫健地向空中伸展，像一位位矜持又自信的少女，繁茂的叶子如同密发，遮头掩面、娇羞欲语地映衬着健美的身躯。想这每一株的姿质，肯定都不会错，血统也异常的尊贵和坚强，不仅号称“植物中的熊猫”，还听说连被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武器——原子弹毁损过的土地，她都能生长；无论怎样的恶劣环境，她都能顽强地活。诚然，这里的一株株没有经过太肆虐的磨难，故事也不多。但是，她们也是见证了这一院落人流金岁月的重重洗礼，并从从容容地伴随成长和高大！

　　不曾久远的往昔，我可没有情致细细地读她们，尽管一直很美。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的，哪还有闲情逸致去思磨这些个事，无病呻吟，无聊品咂，无用至极！开始学着欣赏并享受她们，是在近两年。特别快意和舒爽的时候，应该就是每一年寒潮来临的时候吧。因为那时，大道两侧的银杏树才开始完全把她们对这个世界的恩赐和馈赠，全部释放出来。一树树像一支支金黄的火炬，火苗不是太烈，但足以照亮行人的路。轻风徐来，一片片叶子像一枚枚金元宝，纷纷扬扬地飘落。怕是为了照意这来来往往的行人，特意送上金元被……。

　　银杏大道，更是生活在这个院落里人的乐园。老人的最佳休闲场所，悠哉悠哉的散步。帅哥、美女们不会轻易地错过这一树树风景，换上漂亮的、酷酷的衣装，留影拍照，甚至还要在这儿抢拍或补拍婚纱照。最肆无忌惮的就是小孩子们，他们总能在这里寻找到属于自己年龄段无可替代的乐趣，打叶仗、搭城堡，不计成本的嬉戏……。我发现，这里是如此的吸引女儿，且让我们能够享受着如此廉价和畅快的特权！每每看到或想到这些，我总会忆起那段去日岁月，是一种叨念，或是一种缅怀吧！那多个日日夜夜、史无前例的时光啊，总能让我有一种莫名的肃然，挥之不去，历久弥新！看到女儿晶亮的眼神，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双澄澈是嬗传于我……。冥冥之中，这实在与我的昨日，直至离我稍加久远的过往，在心灵和情思上，难以达到重合或共鸣！

　　在这样频繁的碰撞中，我读念着一树树金黄，丝丝缕缕、翕翕合合。很多时候，那刺鼻的浓重油墨和从无有过清鲜气息的泥土，让我艰于呼吸视听。远远望去，一片遮天蔽日的叶子，不知何时才能够显山露水。我的心，便像被搁上了一块沉重的冰，无法再幻作成一只鸟，向美丽的一株株飞去……。眼前的所有美轮美奂，瞬间都会凋零成一地的惋惜和哀念！再美丽，也要坠落；再毓秀，亦是虚无，美丽、毓秀又能奈我何！谁还能永远地保留着一身傲骨，与春天之前的整个冬季抗衡？也因这样的浮想联翩，我总好在半夜里被纠醒，让我了无睡意。尽管屋外风高气爽，但内心总似风雨大作。我起身临窗，深深凝望。夜如墨染，顷刻间我仿佛也融入这浓稠夜色，天边的几颗寒星眨巴着瞌睡的眼，时而还会让我产生惊奇的幻觉，更让我心存戚戚！

　　然，能扭转我思虑的，也是这银杏大道上的金黄。脑海里，一树树、一片片亮莹莹的轮廓，默默地承受着一份份来自天边的苍凉。阵风过处，那枝枝叶叶互相簇拥颤起的呼号，听起来像流水高山、渔舟唱晚，又似云水禅心、寒鸦戏水……。一幕幕尘事浮上眼帘，顷刻间便如过眼云烟！我不仅惊叹这尘世的神奇，同样的事物、同样的时机、同样的心遇，是如何巧妙无形地消弥掉这红尘往事，这又是一种怎样无法释读、无法言说的抵消和契合？良久的凝视，没有雨，没有风。听着妻女匀畅的呼吸，甜甜地睡，我突然有了一种久违、难掩的欣慰和悦意，甚至开始佩服我自己了！人生，真的不要求巨臂擎天的闻达和壮举，只要有荫庇一寓的坦荡和心境，足矣！

我越来越热爱这金黄的寂寞了。每个人，都不要总抱着慨叹韶华流逝的漠然，也不要一味地哀怨人潮人海中的孤寂！人生来就是一座佛，这里本应也有一种禅意、一种宁静和虚空的玄奥。活在尘世中，每个人都在服从自然又抗衡自然，都在洞悉自然又糊涂自然，任风雕雨蚀，四季轮回，日月如晦，花开花落，涵养一种从容淡泊的大度！这个，谁又能置疑或逃脱？

　　折返回床，睡去。梦中一阵熟悉的树叶婆娑，沙沙声响，亲切地叩击着耳鼓；俯目望去，一个红衣女孩儿雀跃在那黄叶覆盖的甬径，那模样似乎每一片金黄都在为她青春的步履伴舞；我的窗台，扑进一阙蓬松的阳光，洒满案前昨夜未曾合上的旧书！

　 次日醒来，红日悬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