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飞走了的斑鸠

漠生

<h3>《又见炊烟》之一:</h3><h3>&nbsp;</h3><h3>&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那只飞走了的斑鸠</h3><h3>&nbsp;</h3><h3> 我的老家地处川中浅丘,所有的山坡都不高且没有名字,连在一起高高低低地逶迤开来,便形成一条一条的沟。这些沟,就以所住其中的大姓来命名,比如杨家湾、夏家沟、陈家沟……我家就在夏家沟的一个叫竹林湾的湾湾里。湾湾不大,散居着三家人,分别是夏舅舅家和格叔叔家,都是亲里亲戚的。</h3><h3> 门前两块地,名字叫“当门田”。说是田,其实也是地,旱、水两季,种完水稻再种油菜或者小麦。屋后是一块小平地,属于格叔叔家的,有两棵硕大的梨树和一棵李子树。一到春季,下雪一般开满白色的花,真个湾湾都香喷喷的。小时候,我们经常把牛拴在树上,旁边放些干草或青草给牛吃,然后我们就去帮着奶奶做家务活。再往后面,是坡度很低的柴山。柴山上长的都是丝茅草、黄荆条,还有一些不知道名字的灌木,在与更上面的麦地相连处,有几棵柏树、梧桐树、皂荚树。其中,还有一窝竹子,全是茨竹。这种竹子生命力极其旺盛,成竹后砍伐了,第二年春天又疯了似的长出来,很快就形成一大丛,一丛一丛兀自堆在山坡上,像立体画中那些突出的着墨点,好看极了。麻雀、布谷鸟、喜鹊或者是乌鸦在那里飞来飞去,自由自在的。那个时候好像没有禁止打猎,或者是没有人管,个头大的鸟几乎很少见。比如白鹤、野鸭野鸡啥的,只要被发现,猎人会扛着鸟枪追几坡几岭,直到猎获或不见踪迹才罢休。当然,现在农村人少了,也有人管理,但只要是没有人去打了,各种各样的鸟就很多了,连老人们都不认识,说不出鸟的名字。每次回老家,随时可见大鸟飞来飞去的,走在路边,冷不丁“噗”地一声,一只大鸟就从身边的草丛里飞起来,着实惊人一跳,这是城里没有的风景。</h3><h3> 我完全记不得是啥时候,我和弟弟在那窝竹林下面的草丛里捡到了一只斑鸠幼仔。可能是春节前后,否则我们也不可能有空时间去东跑西跑。至于是从它爸爸妈妈嘴里掉下来的,还是从窝里掉下来的,我也不知道。我记得,周围至少半里路范围内没有斑鸠窝。因为,我们天天漫山遍野打猪草、拾狗屎、捡柴火时,对这些有趣的东西都像梳篦子一样侦查过了。我也记不得是弟弟发现的,还是我发现的。随着自己年龄的增大,关于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其实主要靠父母和姐姐们的口述,我自己几乎是记不得了。而斑鸠的来历,他们是不知道,这一点我还是肯定的。</h3><h3> 捡得斑鸠后,我们如获至宝,立即拿回家。那个时候,它肉肉的、红红的,只有点白白的绒毛,根本不会飞,只会战战巍巍地走几步,就是叫个不停。奶奶说,它是渴了饿了。于是,奶奶就把斑鸠的喙放进她的嘴里,它吸吮了几口奶奶的口水,就高高兴兴的,不再叫唤了。奶奶还说,它太小了,吃不了人的东西,得去找点虫子喂给它吃,不然会饿死的。我和弟弟就立即飞奔出去,在田边地头的叽里旮旯到处找,重点是菜虫。因为,菜虫比较小且肥,也比较好抓,小斑鸠才吃得下去,当然也有我们怕那些个头太大的虫虫的原因。我们还用稻草给它铺了一个窝,就像鸟巢似的,它就乖乖地待在里面。鸟窝还必须放得高高的,周围还放些木板挡着,一是怕我家的狗狗把它叼走,二是怕它自己乱爬乱走摔下来。每天早上,我和弟弟就起来给它找虫子,放学回家路上,也是要找几条带回来给它吃。慢慢地,它融进了我和弟弟的日常生活。</h3><h3>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斑鸠个子长大了,红红的皮肤变成了白色,白白的绒毛变成了羽毛,开始扑腾,尝试飞翔了。爸爸就砍了根竹子,编了一个笼子,还做了一个推拉门。我们就把它放进笼子里,这样它就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那个时候,家里非常穷,长年累月缺吃少穿。但是,我和弟弟在捉虫子喂它的同时,偷偷把家里的大米抓一点出来喂它,有时也把红苕切成碎丁给它吃。奶奶和爸爸妈妈也不反对,姐姐们也帮助我们喂。每天我们吃饭,它就飞到桌子边,我们也给它一些饭粒,它吃得非常高兴。放学回到家,坐在门槛上做作业,它就飞到我们的脚边走来走去,或者站在我们的肩上。有时也飞到奶奶和爸爸妈妈的肩上,成为一家人的活宝。很多人听说我们家有一只斑鸠,都非常好奇,专门过来看,它就在我们的肩上,和我们一起走来走去,大家感到非常吃惊。有的提出想买,被我们当场拒绝了。确实,它已经成为我和弟弟贫穷、快乐的童年生活的一部分,我们离不开它。我记不得是谁说,鸟儿要吃露水,最好放到屋外去,好像也有道理。于是,睡觉前就把它挂在门口的桃树上,它高高兴兴地在里面呆着,早上我们拉开笼子的小门放出去,它也不远飞,就在家门口飞来飞去。慢慢地,它会陪我们在上学路上走很远,然后自己再飞回来。奶奶就把吃的放好,关上笼子。它就静静地等着我们回家,和我们玩。</h3><h3> 渐渐地,小斑鸠就变成了大斑鸠。它每天依然是住在桃树上的笼子里,我们依旧是那些食物给它,它依然是在我们家里飞来飞去,一会落在地上,一会飞到檐上,一会站在我的肩上,一会站在弟弟的肩上,叽叽喳喳、欢喜得意极了。有时候,我们也带着它去远一点的地方和小伙伴一块玩,大家都很羡慕我们,我们心里也得意极了。我还是记不得是谁到我们家做客,饭后对我们说,斑鸠进食一个重要方式就是飞行中张开嘴捕获食物的,建议我们把它的上喙朝下掰,飞行中它就吃不到食物,食物不够它就不敢野,也就不会飞走。爸爸妈妈好像似懂非懂,我和弟弟也是似懂非懂。但是,要掰弯就会伤害到我们的斑鸠,它会很痛,很痛就会叫唤,叫唤就会让我和弟弟非常难受,所以我们坚决不掰。就这样,它一直和我们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渐渐地,它飞出去在外停留的时间长了,陪着我们上学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但它依然知道家在哪里,天黑之前总会飞回去。我就和弟弟说,那个人是骗我们的,斑鸠不是也没有野吗?弟弟也深以为然。</h3><h3> 记不得是哪一天,真的记不得了。我和弟弟回到家,笼子空空的,我想它一定是留恋外面的风景,留恋常玩鸟伴,就像我们在外面玩、非要大人喊上几遍才回家一样,它终究会回来的。我和弟弟的作业做完了,它往常回家的时间也过了很久了,但是它还是没有回来。我和弟弟开始慌了,急急地告诉奶奶和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们,他们也很诧异。我和弟弟端端地坐在矮矮的门槛上,望着慢慢黑下来的天空,竖起耳朵听着……直到困得不行了,才被爸爸妈妈拉回屋里。第二天早上一醒来,穿上衣服就往外跑。我想,它正在笼子里酣睡,或者吃着昨天准备的食物,或者唱着动听的歌,眼睛顽皮地看着我,仿佛说:“主人,你睡的时候我就回来了,以后不敢了。”我就装着生气地说:“以后再不按时回家,我就要打你屁股哈。”但是,我看到的笼子空空的,在晨风中轻轻摇摆着。难道是昨晚它悄悄回来,然后怕惊心我们,又悄悄地飞走了?难道是躲在桃树哪条枝丫上,和我们捉迷藏?我和弟弟看了又看,找了又找,始终没有找到我们的斑鸠。带着非常难过又非常侥幸的心情,我和弟弟上学去了。路上,我和弟弟还是期望它突发出现在我们的面前,然后落在我们的肩上,陪我们一起上学。可是,一路上也没有,我们望尽了天空,望尽了树林,始终没有见到斑鸠的影子。上课时,我是绝对心不在焉,被王老师批评了好多次。放学铃一响,立即和弟弟飞奔而出,期望我们的斑鸠一下扑过来,在我们的眼前飞来绕去的。一路上,我和弟弟飞跑着,心里想着它可能已经回到窝里,我们只是虚惊一场。回到家,那个给我们带来无穷快乐的窝依然空空荡荡。</h3><h3> 我们终于知道,它不会再回来了。我和弟弟放声大哭起来,哭得非常伤心。因为,它是孤儿,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家,飞到哪里都是孤独的。而且,我们连一个名字都没有来得及给它取,在大千世界如何找到它呢?</h3><h3> 那只没有名字的小斑鸠,你飞到哪里去了?现在哪里啊?</h3><h3>&nbsp;</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