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头纪事 ——秦明武

半农

　　一对青春年少的新婚夫妇，男的用竹棍做扁担一头挑着一块熏得刚刚好的腊坐墩儿，一头挑着两个装着行囊的包，两个人晃晃悠悠气喘嘘嘘，走三步退两步，从花果石的崎岖山路爬上了青林头。

那是1992年的正月，我和首次回我老家过年的妻，从老家一路步行五十多里到榔坪，然后再爬这溜溜滑滑的一架陡坡上青林头，到她表兄家歇夜，虽然新婚爱情的力量胜过鸡血，但走得脚上起了泡、腿肚子转筋，也真正难为她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从这里步行到青林头，后来经过这里都是从另外一个出口——孔夫子洞这边上上下下，再也没有全程步行体验过。

榔坪集镇一直到响水洞中学的后山，陡而急，从河下山脚起底，一鼓作气冲上青林头，一下没收住势，冒了一截，这便是青林头眼前一幕屏风样的山脊——马鬃岭。马鬃岭虽然挡住了青林头极目远眺的视线，却也将这地沃土肥的青林头兜了个严严实实，尤其这一道流线型的山脊四时风光旑旎，成为了青林头人近在眼前的一道美丽风景。

每年的春季，河下最早醒来的地气先要翻过马鬃岭，才能慢慢往更高的山上延伸。所以，当早春的惊蛰风吹过，青林头的后山沙树窝连着樟木树湾还是一片皑皑白雪，而马鬃岭却已是¨草色遥看近却无¨了。

于这半山之中，因了这前后的山，便有了这面积大几百亩，一平如展的山坳村庄，各依两边山势，或隐或现，上百户人家散落于山坳里，这大概是山里除集镇而外最集中的人户了。

青林头的土质是全镇出了名的大土，是过去大集体时代有名的粮仓，随便丢一把籽，都能收几大筐。还有三十年前青林头的麻皮梨又甜又沙，赶得上¨百里洲¨的。时过境迁，如今的青林头以蔬菜、木瓜产业为主，人勤地厚，日子自然红红火火。

虽然从青林头擦边来来往往不少，真真地与之交集应该是去年的深秋时节，适逢家住青林头的同学道军接我们高中一个班的同学到他家吃¨年猪饭¨，聚会。

　　只记得那一晚的月亮早早地挂在马鬃岭的上空，特别地大，也特别地亮，如水的月光温洗着山坳里宁静的村庄，水银泻地的清辉将眼前马鬃岭山脊上树叶开始凋零、骨感初露的枝枝杈杈抚摸得分外明晰。道军的房子，是过去这里¨普九¨时建的小学，站在宽敞的院坝里，夜月如圭，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头顶，几乎可以就着月光看书。我们七手八脚一起行动，把几张饭桌搬到月光里，决定一起来个浪漫的月光晚餐。

　　月光下夜宴的满盘盛席自不待言，酢广椒、豆豉、肥瘦相兼的盖碗蒸肉、炕洋芋、酽浆懒豆腐、酸菜毛血旺、传统泡菜大拼盘……一桌三个火锅，还有新鲜如初的春芽子，那是收藏的春天的味道，桌上全是土家传统美食的精品珍味。最关键的是：桌上所有的食材都是同学道军自家生产的，杀的年猪是不喂饲料的，五谷杂粮及菜蔬都是基本不打农药的，摘来的菜只需用水冲洗冲洗，即可生吃。那飘溢的香气，城里人花钱也闻不到。嗅觉刺激得忍不住喉头滚动，让人不觉怀疑人生。

该上酒了，道军从屋里抱出来几瓶包装极其精美的瓶装酒，群主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价格不菲的¨泸州老窖¨，连忙摆手说¨别拿这个酒搪塞我们，今天要喝你煮的归真酒¨。道军只好笑着从屋里抱着两坛归真酒出来说：¨我是怕我的酒档次低，这个管饱，先拿两坛，不够再拿，这是已藏四年的纯苞谷酒¨。一坛五斤，这气势先自吓垮了我们不大喝酒的一拔人。

　　大块朵颐、风卷残云按下不表，且先说一说这¨归真酒¨，道军从大村书记的任上下来，便开始煮酒养猪，他是镇里最早注册商标的酿酒个体户，定名¨归真¨酒，想来应该是有三千繁华终究归真的意思，也许是对人生的一彻一悟，所以这酒里该是多了些人生况味。这酒在当地有传说是：孔子当年游学楚国时，因当时楚国与巴子国（土家先人）交好，孔子前往巴子国曾路过这里停留于¨孔夫子洞¨，孔子门下弟子曾在此酿酒以抗寒湿，走时将酿酒密方留于洞壁。归真酒口感、回味不同一般，饮者无不叫好，便有人怀疑道军是觅得了¨孔夫子洞¨酿酒密方而成。前些年有许多人进洞找寻，了无踪迹一无所获，只有孔夫子依然在里面安然打坐。我们问及此事，他付之一笑，愈发深奥。

　　今晚没有一个人另外，包括女同学都举了杯。没有小辈在场，没有外人，只有月光静静地看着我们，没有人喊老总称官名，一律直呼其名，就如当年喊交作业。不用老成持重，也不用一本正经，仿佛一下打开了某个开关，集体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刹那都穿越到了三十五年前的学生时代。此时只想借¨归真酒¨，难得地归真一回。

不知不觉，一坛酒见了底，侠骨柔情，剑胆琴心便初露端倪。有人开始赋桃花之词，有人开始诵明月之诗，女同学们也开始歌窈窕之章。酒意微薰，激情勃发，月光下这群年过五十的人透出的几分天真几分可爱，竟是如此地朦胧和迷离……

有人在吟咏李商隐的《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忽然就有了些伤感的气氛，更兼群主唏嘘老母亲过世，感叹父母在，尚有归途，父母去，老家便无来路，再来已是外乡人，一时静寂无声。我听到了屋后树叶轻轻地簌簌声，树叶选择在这如此美妙的月光里优雅落地，该是无怨尤的。树之一叶，春来生发，夏来丰茂，秋来绚烂，冬来归根，然后在时光里安然沉寂，化为腐土，成为大地的分子，供给新的种子和草木生发，这不就是生命的涅槃么？自然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而人呢，亦是如此吗？思绪飞远，却理不出个头绪……

当有人说：我们是幸运的，一个班的同学到如今没抛撒，也没有害大病，有的生一个，有的生两个，还有人生三个，上天够眷顾我们了。凝固的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

月亮在悄悄地撤退，我却发觉月亮自始至终只照着了马鬓岭这半匹山，青林头背后的樟木树湾始终藏在暗夜里莫测高深，纵然我从这儿来往过千百回，此时依然对它有种神秘的感觉。

忽然脑中就冒出了这样的句子：春风青林头，秋月白马岭。是的，这是我所能想到描述这山坳村庄的最好句子了。

梦里常常再现当年爬青林头的情景，可惜，再也回不去当年……

（品质保证的归真酒购销热线：18086229578榔坪镇青林头秦道军）

写于2018年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