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水远,有江湖处,终将再见

陈海津

<h3>金庸先生:</h3><h3> 其实很久很久以前就想给你写封信了,但迟迟没有动笔。原因是,我虽然把你几乎所有的书都看了,却未曾买过你的书,甚是惭愧。另外我也担心,如你真的收到了信,我该如何是好?现如今,你已在平行世界,我终于可以放心地写这封信了。我年轻的时候给上帝写过信,再年轻一点给圣诞老人写过信,前几年我给蒙田写过信,现在我又给你写信。究其原因,我对平行世界里的人比较信任。</h3><h3> 三十年前的一个午后,我的同桌王猛夹杂着一股烟火气冲进课室。对于我这个同桌,我觉得有必要向你简单介绍一下,他自幼母亲就过世了,他和父亲一起生活,所以自立而富有侠气,但这股侠气中总带着一股柴火味。皆因他必须每天中午回家用柴火煮饭吃。他神神秘秘、迫不及待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线装的、薄薄的、皱巴巴的牛皮纸封面的本子,本子上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射雕英雄传”几个字。</h3><h3>“金庸,武侠小说。听说过吗?”</h3><h3> 我摇摇头接过本子,或许是经过无数人抚摸的缘故,它页脚翻卷,油腻腻的,散发着一股哈喇味。翻开,竖排的繁体字。</h3><h3>“你看得懂吗?”</h3><h3>“大概能明白,比课文有意思多了。”</h3><h3>“那借我看看吧。”</h3><h3>“不行,租一天得一毛钱,我明天就得还。”</h3><h3>“在哪租的?”</h3><h3>“我明天中午带你去吧。”</h3><h3> 校门口边上的一条小巷,昏暗的小房子,两排书架,都是这种被肢解然后重新包装成薄薄牛皮纸本子的书。每本书几乎都被肢解成五到十本不等,重新编号,看起来就像一本本的“武功秘籍”。租书店的老板很有生意头脑:“这样有利于流转。每次只能租三本,每天一毛钱。”这可真不便宜,那时候我的一顿午饭也就两毛钱。</h3><h3> 金庸先生,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爆读你的作品,囫囵吞枣。爆读是为了省钱,那段时间,我的早餐钱基本花来读你的书了,所以我一直怀疑多年后的胃病是那时候拉下的。在读你的书之余,我也顺便读了古龙、卧龙生、柳残阳、温瑞安……就连“全庸”、“金康”、“金庸新”也没放过。现如今,我也写点小文字,他们都说我的文风像古龙,但只有我知道,你才是我文字的带路人。甚至于我的人生观、价值观、爱情观、审美情趣都深受你的影响。如果列一个影响我的人的排行榜单,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圣诞老人、上帝、蒙田、金庸、王小波……</h3><h3><br></h3> <h3>  所以金庸先生,我觉得瑞典文学院欠你一个诺贝尔文学奖。虽然我也觉得莫言不错,但他不是最好的在世汉语小说家,我心目中最好的汉语小说家是您。但原谅他们的看走眼,事实是他们经常看走眼。瑞典文学院甚至还漏选过文学界的乔丹、梅西。他们漏选了托尔斯泰,俄国最伟大的小说家。(没有之一);他们漏选了卡夫卡,最有影响的德语作家(同样没有之一)。所以,我觉得,你的地位不需要他们的加持。你是中国文化传统里长成的天才,兼具辽远深邃的世界眼光。你是真正原创性的作家,会讲故事,有厚重的人文情怀,对中国人,中国社会有深刻的理解。你的一句“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让人醍醐灌顶。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文学分门别类,有些人认为你写的是“流行文学”不是“纯文学”。我对文学不知了了,但我知道我们建筑界也有这种说法:“纯建筑”。我认为所谓的“纯建筑”、“纯文学”是不存在的。在我心里,你就是伟大的小说家,非常非常伟大。</h3><h3> 我喜欢你的文字:“…突然之间,四下里万籁无声。寺内寺外聚集豪士数千之众,少室山自山腰以至山脚,正教中至少也有二三千人,竟不约而同的谁都没有出声,便是想说话的,也为这寂静的气氛所摄,话到嘴边缩了回去。似乎只听到雪花落在树叶和从草之上,发出轻柔的声音。令狐冲心中忽想:‘小师妹这时候不知在干甚么?’…”好一句“小师妹这时候不知在干甚么?”!我不知道还有哪位现代小说家,能如此典雅地意识流地讲故事。</h3><h3> 金庸先生,你五十岁前就完成了全部小说,之后尽享富贵荣华。这是一个写字人最好的人生了。如今你驾鹤西去,但我相信,无论如何,再过几百年,只要有中国人,只要有中文,还会有无数的读者欣赏你的小说。用你老人家的话说就是:山长水远,有江湖处,终将再见。</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