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往事和童年 文/吕春芳

雨季不再来

<h3>总会在烟雾缭绕的清晨站在阳台上瞭望故乡。彬州城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中依然静若如初,美丽动人。把心事穿过神秘的紫薇山,飘过我的塬,仿佛一瞬间飞回了我魂牵梦绕的故乡。</h3> <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妈在朋友圈发了自己的照片,帽子和衣服上顶着一层雪花,她还摆着pos站在院里笑意盈盈,图片上面配着文字:"2018年冬季第一场雪,天变冷了"。我一个人笑,回复老妈:冷就坐炕上去,还站在院子里拍照!妈瞬时发来几个弯着眼睛微笑的表情。渐进花甲之年的老妈,居然比我心态还要年轻。</span><br></h3> <h3>故乡的小院,今晨飘起了雪花,难怪我在昨夜的梦里,看到了奶奶,她蹒跚着脚步,牵着我的小手在崖畔上走着。夜半处理完病人,看凉风夹着雨滴敲打窗户,顿时想起了关于故乡的那些童年和往事,讲给同事,她孩子般的笑容和单纯的眼神告诉我,那些往事,好美!谁说不美呢?每一个在故乡那片热土上成长的孩子,都有着无数个美丽的故事。</h3> <h3>故乡,不过是塬上一个小村庄。而我,总是喜欢把灵魂安放在那里栖息。纵然故园里已荒草丛生,爷爷栽的那些高大梧桐树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园里那颗杜仲树依然高大挺拔。每隔一段时间,只要回家,必须带着我家先生去我的故园瞧瞧,先生总说,我是个恋旧的人,我懂得,他实是想赞美我是一个重情之人。只要踩在这片熟悉的故土上,我的脚跟一下子就有了力量。</h3> <h3>八十年代的故园算得上方方正正的四合院,站在崖背的西南角望去,院子里没有杂物,非常干净。走过百余米长的坡坡,经过前院里有一颗粗壮的杏树,麦黄的小杏在割麦的季节边黄边落,旁边的核桃树上挂满了绿色的小核桃。我和弟弟常把捡到的杏子兜在衣襟里分给家人。穿过洞子,映入眼帘的是高大的门楼,黑色的大门敞开着,阳光明媚的正午,奶奶总是喜欢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做针线活。六孔窑洞呈半圆形镶嵌于墙根,崖边上爷爷种了一行不高不低的野酸枣郁郁葱葱,因为它的刺会扎人,爷爷是为了防止我和弟弟到崖边玩耍淘气才种的。一束阳光洒在屋子里的老式家具上发出让人无比舒适的光亮。院子正南面崖畔上的红果子常常馋得我直流口水,我就巴巴地望着它能从院子里掉落一个,好让我解馋。奶奶说,要等逢集的早晨让姑姑去摘,我去帮着姑姑卖果子。我高兴的盼着星期天到来,姑姑提着小巧的笼儿摘果子,我便捡拾掉在地上的红果子,于是,终于犒劳了那张望了多日的小嘴,脆生生的甜透了心。</h3> <h3>秋天到了,爷爷和爸爸摘回了一大堆红透了的柿子。爸在院子里支了两个长长的柿棚,妈和姑姑就把刮了皮的柿子整齐地摆放在棚上晾晒。每天,奶奶吃完饭把手洗干净,就开始一边捏摆着刮了皮的柿子,一边给我们讲祖奶奶的故事。我的小猫咪机灵地在柿饼棚上跳来串去,我用树枝赶它,它立即爬上墙壁,调皮地看着我。那些刮了皮的柿子在数月的晾晒后,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面似的霜脂,吃上一口,果然香甜。我和弟弟便趁大人们在屋子里时,假装在院子里玩耍嬉戏,确认眼神后,一人偷拿两个柿饼揣在兜里逃也似的上学去了。柿饼在那个年月,总会给故乡的农家人带来一年里最后一笔不菲的收入。</h3> <h3>我的童年,是伙伴们眼里幸福的孩子,也是大人们眼里懂事的孩子。家里倔强的老黄牛总在秋日午后的烈日下,挣脱缰绳疯狂地跑遍了整个村庄,全家人一起寻找,老黄牛静静地在村里的大涝池边喝水,待人走近,它又飞奔村里面的阳坡,谁也无法降服。我一个人关着门在屋子里做作业,奶奶在大门口一遍又一遍地眺望着。我想大黄牛恐怕再也不回来了,当落日余晖照映着橱窗,这个庞然大物居然自己跑回来了,它温顺的被奶奶牵着缰绳遣回了属于自己的阵地。我冥思苦想,大黄牛怎么会记得回家的路?而它终将归顺于饲养它的主人,动物的灵性就这样渐渐被人类认知。</h3> <h3>我之所以是个幸福的孩子,现在想来,应该是出生在大户人家,不缺吃穿不缺爱的原因吧!但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矫情任性的孩子,农忙的时候,我会带着弟弟帮大人们起场推麦;晒麦子的时候,奶奶坐在崖背边的梧桐树下乘凉,我就光着脚丫一遍又一遍的用晒耙搅着光溜溜的麦子。估摸着爷爷快从白杨坡放羊回来的时候,我就匆匆地跑去生产路的路口接羊。两家的羊群会在生产路口自然分开,爷爷背着柴火赶着羊群,大部分羊都很听话,个别羊还是会在路边逗留。为了防止羊群失散,只要一放学,接羊就成了我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我飞奔的赶起羊群,一口气伴着火箭般的群羊蹄声,追回羊圈,关上羊门。这时,奶奶通常会笑得合不拢嘴,这女子将来了不得,能干大事。</h3> <h3>迈进九十年代第一个年头,爸就和爷爷为家里盖起了三间齐整的大红砖瓦房。房子立柱前一日下午,家里忙得不可开交,放羊之事成了难题。最终决定让我跟着邻家的老哥哥去白杨坡放羊,实属不愿意,八岁的我很怕拿不下这个任务。爷爷好话说尽,我只得勉强答应,却也认真捡拾羊鞭去沟里放羊……那人生仅有的一次放羊履历却丰盈了我梦幻般的童年;那沟畔里摇曳生姿的野花和小草已成为故乡最美的风景;那波光潋滟的小溪和潺潺的水流,是我心底永远清澈的一泓清泉。</h3> <h3>就在那个年代,突然流行起一首歌,正值豆蔻年华的姑姑每日哼着,我便也跟着学会:</h3><h3>"我的故乡并不美</h3><h3>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h3><h3>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h3><h3>依恋在小村周围</h3><h3>一片贫脊的土地上</h3><h3>收获着微薄的希望</h3><h3>住了一年又一年</h3><h3>生活了一辈又一辈</h3><h3>故乡 故乡</h3><h3>忙不完的黄土地</h3><h3>喝不干的苦井水</h3><h3>男人为你累弯了腰</h3><h3>女人也为你锁愁眉</h3><h3>故乡 故乡</h3><h3>亲不够的故乡土</h3><h3>恋不够的家乡水</h3><h3>我要用真情和汗水</h3><h3>把你变成</h3><h3>地也肥呀水也美呀地也肥呀水也美</h3><h3>地肥水美"</h3><h3>……</h3> <h3>十岁那年,由于我成绩优异,爸和二爸商议,决定让我跟随二爸去镇上的中心校读书。年少的我就这样一下子离开了我的小村庄,只有每个周末回家一次。镇上搭了戏台子要起交流会,已出嫁的姑姑带着奶奶来看戏看我,课间里,二爸来教室喊我,我跑回房子,见奶奶和姑姑来了,非常惊喜。奶奶和姑姑给我买了又干又脆的麻花,见她们要走时,我便一下子哭出了眼泪,惹得奶奶和姑姑也哭着离开。每到放学,看着同学们背上书包欢快地回家,我只有望着回家的路偷偷地流眼泪,二爸似乎早已看出了我的心事,他语重心长地说:"娃呀,不敢这么一天黯然伤神地想家,咱十几里路来这儿就是为了好好学习,将来有个好前程!"我知道,十岁那年,我已踏上了离开故乡的第一站列车。</h3> <h3>我终没有争上大气,辜负了爸和二爸当年让我转学的一片初衷。初中毕业没能进入高等学府,在县城里读了卫校。为了梦想,我努力拼搏,学医做文,在彬州小城里追赶着我因为当初贪玩而落下的人生。故乡,就这样一日一日,愈来愈远。我攒够思念,每月回家一次,却看见奶奶的腰背愈加躬起,脚步日渐艰难,她留恋不舍地目送着我骑上自行车消失在小村的路口。就在我卫校毕业三年后,奶奶因患直肠癌而永远离开了我们,给我心口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伤疤。我根本无法把生命的不延续直接和死亡画上等号,我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地哭,爸把我哄了再哄:"人生就是这样在不断的生离死别,将来的路还长,你还要面临更多,大家都很伤心难过,但不能这么想不开。"你能说爸不爱他的母亲吗?但他更疼爱他年幼的孩子。爸的话让我顿悟,我带着弟弟妹妹们一同站在故园的崖背上,怀念着奶奶给我们点点滴滴的爱!</h3> <h3>待我成年嫁人后,不想我家先生竟然和我拥有共同的故乡,这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份。为了生活,我更很少上塬回家。我的小村庄,在渐近三十余年的回忆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儿子四岁那年冬季的腊八节,弟弟结婚了,场面热闹非凡,高朋满座,看着爸和妈脸上幸福的笑容,我很欣慰。爸和妈虽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但他们为人正直善良,孝敬父母,倾尽全力供给我们姐弟四人上学读书。弟弟婚后常居西安,后来两个妹妹也相继出嫁。自从奶奶去世后,故园已好多年无人居住,通往故园的那条路已长满了芨芨草。当年那个放羊的女孩,她终没有辜负众人的心愿,在追梦的路上奋勇前进,只是在她心里的那个故乡,它还在那里,永远也抹不去。</h3> <h3>故乡,故乡!你是我小时候想奋力走出的地方,又成为我长大后回不去的家园。故乡早已地肥人丰,故园早已面目全非,柏油马路和洋房小车已不足为奇。奶奶在九泉之下已安息十四年之余,邻家放羊的老哥哥也已在前些时日患病归西,暮色之年的爷爷已老年痴呆般地忘记了更多的陈年旧事,二爸一家已在彬州城里买房安家,爸和妈的两鬓也生出了好多白发……每次回家,只见爷爷坐在房子外面晒太阳,我大声叫声爷爷,他缓缓地抬起头,看见是我,不敢断定,叫着我的名字问是不是他的大孙女……</h3> <h3>故乡,故乡,这一片热土,无论我身处何方,你都是我永远神往的精神家园。故乡,故乡,抽象成一种情绪在我心头,就像它的天空里轻纱薄雾般的白云,久久地漂浮着,衬着天空那种忧郁的蔚蓝。久久地、直到我老去。</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