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脚印》（3）

袁公

脚印，在尚未留下的时候，它的模样是可以选择的，但是一旦踩出了印痕，它就被载入史册。                                   ——题记 第三章 施勇勤耍滑头遭人轻看 谷关林下苦功赢众好评         现代京剧《红灯记》里，李玉和有这样两句唱词：“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        谷关林从小生长在山区农村一个传统文化家庭，知书达理、温良恭俭是几代人传承不变的基因。他自打一记事，就看见他家那上房西屋的墙上，用木板做托架，摞着好些个书。谷关林的高祖父是清朝领衔秀才，他祖父是西山川享有盛名的教书先生，他父亲在从政前也有几年的教书经历。在书香门第长大的谷关林，参加工作后，心里念叨最多的一句话是：“我要做个让人喜欢的人。”         “卸车啦！”        随着拉货回来的拖拉机手在院子里一声喊，职工们纷纷放下手上不当紧的活儿，带上各自的长围腰，从不同工作岗位走出来。        自装自卸商品，全社职工已经养成习惯，数量少、重量轻的货物，一般由本班组的职工自己装卸；比较沉重、特别费力的货物，则是全社职工一齐动手。今天拉的是一拖拉机盐，200斤一麻袋。        甭看李林虎在这伙人里属于年龄偏大的，但干起活儿来却从不含糊，他有一种给年轻人做榜样的责任在心里。只见他第一个跳上拖拉机，挪动盐包帮助别人往起背。        谷关林虽然是第一次背盐包，但他却不是第一次干这么重的体力活儿。参加工作前在家务农那半年时间里，经常参与转移浇地用的机泵管带这套设备，其中最重的是那台柴油机，足有三百来斤。抬的时候，先用绳索穿过预制在机体上的铁环再挽个环儿，用根小碗粗的木杠子从这个环儿里穿过去，一头儿一人扛在肩上抬，每头儿还有一两个人扶保。甭看社员们都还把17岁的谷关林当成个大孩子，但每逢此时，他却必定抢抬一头儿，并暗暗告诫自己不能稀松败阵。每次，他都是紧绷两腿，把浑身力气积聚到肩上，硬是不失稳健地完成了一次次并不轻松的任务。        现在，他想，业务上，咱初来乍到，得虚心向同事们学习，但是干这体力活儿，咱可不能比同事们差，宁可多背两趟，绝不能比其他任何同志少背。只见他仿着老职工的样子，把围腰披在后背，在车上的人把盐包挪动到拖拉机拖斗的梆檐上后，两只手背在身后抠住麻袋的两个底角，边猫腰边用力往起背，然后适当挺胸，快步背入仓库后，就势一倾，把盐包撂到盐垛上，再拉拉拽拽，使其码垛整齐。几包背下来便大汗淋漓。        背了一趟盐包从仓库返回来的门市部职工施勇勤，气喘吁吁地对李林虎说：“老李，咱换换啊！”        施勇勤二十出头，中等个，微胖，看上去就有股奶油味儿。他这话刚出口，随后从仓库返来的张珍彦半开玩笑地说：“你又捉糊俺班儿老李呀！你是背不动唻？”        李林虎回应施勇勤道：“换就换！”随声跳下拖拉机。        施勇勤他没体会到，在拖拉机上挪动盐包，并不轻闲。背盐包，好歹有个来回脚，还能喘口气，而车上的人，虽然不用背盐包，但一个接一个向来人拉扯推拽传递盐包，连直个腰的空儿都没有。        果然，工夫不大，施勇勤又跟李林虎说：“老李，咱还换回来呀！”       李林虎说：“后悔唠？在上头不用背包，多好啊！”        …… 　　收购站的活儿，某些方面比不上在门市部站柜台好干。门市部的商品，无一例外地都有固定的价格，不论是量尺码的，还是称斤两的，只要把数量搞准，该收多少钱一算就出来了，然后别收错钱、找错零就得了。收购站则不然，它所收购的物品，有不少是以质论价的。比如动物的皮张，兔皮、羊皮、狗皮、狐狸皮等，你得能从它的毛色、绒的长短和密度、皮子的薄厚以及柔软程度等，判断出该动物是什么季节宰杀的，还要看每张皮子有效面积的大小。如此一来，每种动物的皮张，分着五、六个等级，而且等级的价差很大。如果经验不足、业务不精，不是亏了顾客，就是亏了单位。        谷关林一接触工作，恨不得一下子把该掌握的知识全部学到手。不论是上班时间，还是睡前饭后，拿着李林虎提供的《收购工作基本知识手册》，认真地研读着、琢磨着。遇到手册中提到的收购品种，凡是收购站现有的，就比照着领会，揣摩着定价，不时还请李林虎或张珍彦现场验证指导。虽然他对收购知识的渴求很心切，但他越来越认识到，这不是只凭主观愿望就能马上实现的，好多东西只有在实践中才能学会。悟到这一点后，他在不放松学习书本知识的同时，更加注重从目前接触较多的业务学起，尽可能不放过一切实践机会，多参与实际工作，以求熟中生巧。        傍午，张珍彦摆弄着几盘不同等级的草帽辫儿，正在给谷关林讲解如何辨别它的等级，忽听得几声清脆而急促的金属撞击声，便把手里的草帽辫儿往柜台上一放，说声：“走！先吃饭。”        谷关林麻利地收拾起草帽辫儿，又去上好门板，一溜小跑赶回宿舍去拿碗。刚到伙房，就看见副主任王联新打饭出来，正准备在伙房外面的石桌旁找位置就坐，又见昨天下雨淋湿的凳子上还显潮湿，他急忙把手里的报纸撕下一半，给王主任铺在凳子上。        王主任一看是关林，就问：“来了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        谷关林还没来得及回答，早在他给王主任垫报纸的时候，就已经站在跟前的李站长抢先说道：“不错，关林人勤快，悟性也好……”        “哪你赶紧给咱班儿关林张罗媳妇哎！”循声望去，原来是拿着碗还没走下大坡的褚会计打断了李林虎的话。        张珍彦把筷子往碗上一放，反驳老褚说：“像俺班儿关林这小伙儿，这帅劲儿，还用恁们操心唠！”        原本就腼腆的谷关林，听他们这么一说，更显得不好意思起来，霎时面红耳赤。        门市部主任袁建新，刚要往嘴里送馒头，却又把手往回一缩，冲着李站长说：“老李，你得请客！”        “为什么哎？”李林虎一时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袁建新说：“你不请客，我找张主任把关林要到俺门市。”        李林虎一边急忙说着“我请，我请”，一边向袁建新瞪了一眼，又把眼珠子往左边一甩。        袁建新朝李林虎眼珠子甩处一瞥发现，与关林前后脚刚来报到被安排在门市部的崔英霞正在低着头吃饭，这才意识到自己走了嘴，幸亏没说“咱换换。”        也许是由于李林虎这一“瞪”一“甩”，大家不约而同地岔开了话题。        刚才还有点儿不知所措的谷关林，听他们把话题岔开，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但内心却并不平静。他在心里不断地嘱咐着自己：“还得努力，更得努力……” 　　谷关林是那种越受表扬越无止境的人，上学期间，就表现出胜不骄、败不馁的品格。 他在矿屯社中上初二的时候，高二的老师曾拿着他的一篇作文去向她的学生炫耀，向他们讲解如何写得好。关林在得知这一情况后，第一反应是惭愧，感到让学兄学姐们见笑了；第二反应便是铆劲，争取写出起码让自己不感觉丢人的东西来。 其实，谷关林在小学阶段，作文并不好，甚至曾有一度干脆不会，根本不得要领。每次面对作文题目，总是在那里发呆，不会构思，不会拉提纲，只是拼命凑字数，连自己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这与他的语文老师水平不高有直接关系。谷关林从三年级开始学写作文，一直到五年级，都是那位老师教语文。这位老师，讲课文只会按教科书照搬，让学生照抄，他不懂、学生更不明白从中应该学些什么。给学生留作文作业更是特别，要么，先把他事先写好的作文不间断地省略一些词语后抄写在黑板上，让学生补写出来就算完成了一篇作文；要么，把作文题目留给学生，让学生们课外时间写，几天后再交。这样一来，一有作文作业，谷关林就把题目带回家，让哥哥给他讲，甚至代他写。 两年的“自在”日子过后，受罪的事儿来了。 已经对哥哥产生依赖的谷关林，没想到在他上到五年级的时候，他哥哥到外地上班去了。这一下可断了他的念想，一遇到作文就哭，哭了好长时间。 哭过一段时间后，他就暗下决心，要把这一课补上去。一有作文作业，他就看着作文题目认真想，对照课文范本反复悟。就这么在没有好老师指导的情况下，摸索着来，用心地写，终于以小有进步的喜悦熬到小学毕业。幸好，在上初中的时候，遇上了两个好语文老师，并主动向高年级的语文特长生学习，作文水平大有长进。初中毕业考试，他居然在同届的两个班里考了个数学第一、语文第二。 吃过午饭，谷关林回到宿舍，准备午休。可是，躺在床上，却并无睡意。刚才在饭桌上那一幕，又浮现在他眼前：“李站长夸我人勤快，悟性好，说我勤快倒是沾边儿，说我悟性好，我怎么没感觉我悟性好啊？我要真是悟性好，早就不用在有时候看着顾客拿来的东西不知道如何定价而感到茫然了。那……那李站长为什么说我悟性好呢？” 谷关林就是这样，越是想不通的东西，越是去想，就跟在上学的时候遇到数学难题一样，越是不会，越不轻易就去问老师，总想品尝强攻终破后的喜悦。说他这是优点也好，是缺点也罢，反正他觉得这样对自己是最好的考验和锻炼。 想着，想着，他猛然用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谷关林呀谷关林，我说你愧领这悟性好的评价吧，你还真是！人家那是在鼓励你，懂不懂？鼓励你的时候，并不说明你已经做得多好，只不过看到了你一点点值得肯定的地方罢了！你就继续努力吧！” 谷关林自那以后，确实更加努力。他不但一如既往地虚心向老同志学习，而且还尽可能把工作做到极致。 　　每逢集日，收购站一项繁忙的业务是收购活鸡活兔。一大早，工作人员就事先把平常在室内的磅秤推到院里，安放在适当位置，并选择一个碰整斤的铁笼子放在上面，以备方便过磅。磅秤旁边预备几个空笼子，留待盛放过磅后的鸡或兔。在谷关林到这里上班之前，由于收购站只有两个人，通常是李林虎负责过磅，张珍彦负责付款，其它业务因无人照看门面而不得不闭门谢客。谷关林到收购站之后，除了张珍彦作为收购站的会计仍负责结算外，李林虎和谷关林则可以抽出一人照应其它业务。 今天正逢集日，谷关林负责过磅。张珍彦看到顾客交给他的由谷关林过磅后填写的结算单据，惊叹填写得如此完善。心想：“这是多么不简单啊！顾客姓名、村名，收购物品名称、重量，这些容易填写。其它项目，光凭口算就能填上去，又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既要过磅，又要填单，中间还要经过复杂的计算……”，想到这儿，张珍彦一边摇头，一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不简单，真不简单！” “什么不简单？”站在旁边刚把单子递给张珍彦的小伙子，也许是心虚，顺口问了一句。 “没事。哎？”张珍彦刚回答没事，突然发现重量和金额不符，更看出重量栏里的“13”，明显是由“12”改过来的，就说，“不对啊！重量和金额不符。怎么回事？” “这……不……这……”小伙子还想狡辩，但又憋憋吭吭，难圆其说，他没注意单子上已经填上了金额。 “咋哩！还请专家鉴定啊？你想承担鉴定后的结果吗？”张珍彦紧逼几句。 小伙子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只好认错。 刚才，张珍彦在看出单子上的毛病后，再看这位顾客时，猛然想起了发生在前年的一件事。就是这个小伙子，改动了数量，就因单子上没填金额，理论了半天，没能落实，让他钻了空子，找了便宜。他今天是想旧梦重做，没想到看错了黄历。 五天后，又逢集日。 只见站在磅秤旁的谷关林，一边拨拉着穿在磅秤刻尺上的滑砣，称量着磅秤上几只兔子的重量，一边像售货员在柜台里唱收唱付那样，既是让顾客听、又是自己在心里算地说着： “毛重二十八斤七两，减去十二斤皮重，净重十六斤七两”，随手在单据的“重量”一格填上“16.7”，并示意这位顾客把兔子捉到旁边的另一只笼子里，自己则利用顾客捉兔子的间隙，快速心算着还应该填写在单据上的项目：“几只？三只，平均每只达到了……五斤半以上那档，这一档的单价是五毛五”，随手又在单据的“单价”栏里填上“0.55”；然后继续念叨：“钱儿是……八块三毛五加上八毛四，是……九块一毛九”，又填到单据上。然后把这张单据从那沓单据上往下一扯，交给了顾客。 “下一个！”谷关林轻轻叫了声。 正在继续他的流水作业的谷关林，隐隐约约听到一小一大两个女人的对话： 头一声是：“就他一个人？” 后一声是：“嗯，够忙的！”这后一声听着比前一声年龄大点儿。 谷关林不经意地朝那边瞥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瞥，发现一位端庄秀美、姿韵诱人的姑娘正在注视着他，投向他的好像是那种只有成熟的少女才有的眼神，禁不住又往那边看了一眼。 站在姑娘身旁的年轻妇女低声说了句：“看人家，不用使算盘。” 听到这话的谷关林，外表上没有任何反应，仍在忙活着过磅、口算、填单，但心里却在说：“算盘倒是有，我得有地方放呀！” 有道是：身正行端代代传，首求车马不奔偏。事逢头彩皆争获，拇翘群夸如意男。 生活中，在男女婚恋方面，经常会遇到这样一种奇特的现象：一方强烈追求，一方却爱答不理；双方一见如故，结果却扑朔迷离。欲知端详，请看下章。 题图来源：百度插图摄影：唐朝本章字数：约4900字 袁公致读者    您的关注，是我出征的战鼓；    您的点赞，是我渴望的美餐；    您的评论，是我前进的指针；    您的分享，是我挺胸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