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鱼坑

江东文化

<h3>和平死了,尸体从黑鱼坑的水面浮了上来,脚被杂乱的鱼网和水草缠得死死的。</h3><h3>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去看了,大都觉得可惜,三十来岁,正当年哩!可大家都有些不信,和平那么好的水性,而且黑鱼坑谁都不敢去,和平怎么就一个人去了呢?</h3><h3>等把和平从水里捞了上来,才弄明白,和平昨天白天放的鱼网,不知咋的,漂到黑鱼坑里,和平去捞鱼网,鱼网却死死地缠在了他的脚踝……</h3><h3>黑鱼坑原本也是一片平平的河滩,因为有一年大旱,村里人看见那里的泥土又黑又肥,便取了许多黑泥上到地里作肥料,河滩上就被挖得乱七八糟的,后来河水漫过,水深了,也就成了黑鱼的天下。</h3><h3>黑鱼是水族里的精灵,性情暴戾,扁圆的身子,斑斑驳驳的,小鱼小虾常常是它的腹中之物,在水中是颇不好对付的。加上那里水深草密,暗流多,村里人都知道那里黑鱼多,但谁都不敢轻易进入。</h3><h3>村民们注视着和平被抬回了家,惋惜的眼神一路尾随着。其中,有两双眼睛游离在散乱的人群中,一双凄凄戚戚的,另一双则默然地注视着。</h3> <h3>春三月,天气还未完全暖和起来,寒气依然能透过毛线衣让肌肤感觉到冷意。</h3><h3>和平与秀秀又聚拢在邻村的电影场上,心里都暖暖的。他俩的相识是在偶然的一次看电影中,月朗星稀的夜晚,长得都不赖的两个人互相看醉了,电影没看出个啥名堂,彼此的名字却都记到了心里。另外,那一见钟情的感觉,让两个人都觉得心里边格外甜丝丝的,日子也就随着匆忙了许多。于是,两 人都在盼望中迎接着一个个看电影的日子,和平的永久牌加重自行车驮着秀秀在四乡八村的小路上追逐着一场场的电影,没落过。</h3><h3>半年下来,也就如胶似漆般难舍难分了,两人的爱情象电影上八十年代的乡村爱情故事一样滋长蔓延着。</h3><h3>可最终秀秀却没能嫁给和平。秀秀的父母打听了好一阵子,才听和平村里人说,和平原本就是游手好闲的一个小无赖,除了一年四季在河里放放网张张鱼以外,也就是冬天里撵撵野兔、夏天里钓钓龙虾啥的,庄稼人的把式没见他会点什么,农村人常摆弄的编筐织网、做点小买卖的副业,也没见他操持过。总之,有些不务正业。这样的人能当得了家吗?把女儿嫁过去,不是吃苦受累侍候他么?这是坚决不行的。</h3><h3>八十年代初,自由恋爱虽已不是什么新名词,可秀秀与和平却没能自由到一起去。倒是老实巴交的立双讨了个大便宜,娶了秀秀这样标致的女人。立双和和平是一个村的,本分得出奇的一个年轻后生,皮肤黝黑黝黑的,微微有些骁起的嘴巴,时常让那一嘴白白的牙齿露在外面。其实现在想想,立双倒是挺适合做牙膏广告的,就是样子呆板了些,不过他的眼睛倒是满活泛的,就是白的多,黑的少,让人不想多看。</h3> <h3>秀秀与立双的结合,让村里一些好事者有些愤愤的,不外乎是鲜花和牛粪之类的理由。也有赞同的,“终究人家立双实在,这才是过日子的人,那和平一张鸟嘴,一双骚手,能是安生的主?女人嘛!不还是图个安稳么?”<br></h3><h3>秀秀嫁过来的那天是哭天抹泪的,娘家屋里头的人都说秀秀是舍不下亲生爹妈,到了婆家门口,脸上还是泪痕斑斑的,出门时抹上的瓜粉都冲得差不多了,幸好她头始终没抬过,倒没让人看出那一脸的斑驳来。</h3><h3>夜渐渐深了,闹洞房的亲朋好友都走了,洞房里只剩下立双和秀秀对坐着,油灯与烛光在不停地跳动着,仿佛在等待,又仿佛在蓄积着什么,最终没能抵挡住夜的沉沉黑幕,被黑暗吞进了肚里,一丝余光也没有了,洞房外除了稀疏的几个星星以外,还有一双眼睛,闪动在死一样的夜里。</h3><h3>秀秀终于和其他刚过门的新媳妇一样了。脸上微微有了些笑意,遇上熟的人,也能迟疑地开口叫起人来,倒没见乱了辈份的,村里人大都很满意,只是立双倒比原先更加的沉默了许多。</h3><h3>和平没了以前的轻松,倒比前更加的喜欢开玩笑了,人越多,嗓门越大,而且常常秀秀长秀秀短的,仿佛秀秀是他的媳妇似的,好几次他硬是拉着秀秀的手在众人面前开起了玩笑,急得秀秀脸通红通红的,连忙挣脱开往家跑。慢慢地风言风语也就多了起来。有的说:“和平的心竟还没死呢?”有的说:“长久夫妻是做不了啦,露水夫妻做做也是好的。”更有人说:“和平原本就不是什么好鸟,偏偏秀秀又落在了眼前,那还不是旧情新欢么?”</h3><h3>于是,村里人的眼睛里便多了些好看的东西。一次,秀秀去菜园子里摘菜,隔壁的小玉奶奶明明看见秀秀走进了菜园,却不见了人影,只是快吃午饭的时候,才见秀秀眼红红的,从菜园里走出来。听小玉奶奶讲,这个样子还不止一回两回呢!而且在大忙的时候,村里人还看见和平瞅空常去帮秀秀插秧、犁田啥的,就连大清早放牛,两人都喜欢把牛放到村外的的芦苇地里去,不过,那里的水草倒是茂盛些。</h3><h3>慢慢地,秀秀竟比原先欢愉了起来,话也多了,眼睛总是亮亮的,走起路来还一路小跑着,嘴里还有些小曲呀啥的边走边唱着。原本就标致的秀秀,越发让人觉得有看头了,惹得村里的小年轻都啧啧不已,恨不得与她一同唱着跳着。立双更加沉默了,对秀秀也是格外的心疼,地里的活,他总愿意一个人去干。</h3><h3>村里的几个闲人嘴巴没闲过,“和平不比立双差,没娶媳妇也成家,三天两头有人疼,天上神仙不如他。”几句顺口溜满村传着,水根听了,神情怪怪的,让人难以捉摸,人们总期望着能看出好戏,却没想到立双竟这样孬种,好象这些都与他无关,只是常常有些自己折磨自己的嫌疑,里里外外的活他发了疯似的忙活着。而且,竟也学着别人,开始喜欢到河边去放网张鱼了,上半夜放,下半夜收,却没见他网到多少鱼,也许他就只是图个寄托。</h3><h3>乡村的日子总是不咸不淡的,参差不一的念头随着日子不紧不慢地起起落落。</h3> <h3>随着立双和秀秀孩子的慢慢长大,村里人又多了些说道。其实也难怪,那孩子竟找不出半点水根的样子来,白白净净的,特别的招人喜欢。村里人背地里议论开了,“这许是和平的种吧!”</h3><h3>就在流长蜚短最厉害的时候,和平死了。</h3><h3>出事的那天,秀秀正张罗着给孩子做周岁。天是瓦蓝瓦蓝的,一丝风都没有。村子里比往常静了许多,平常叫闹的鸟儿,也不知都飞哪儿去了,只是有几只狗有一搭无一搭地叫着,声音却传得远远的……</h3><h3>和平的丧事办得很简单,因为是凶死的,村里没有按规矩来办,棺材也没有进得了祖坟山上,就在村外的望鱼滩上朝着黑鱼坑的方向随便找了个地方葬了。</h3><h3>就象一阵风一样,和平的样子渐渐在人们的记忆中模糊了。</h3> <h3>秀秀和立双好象恩爱了起来,出双成对的,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立双特别的喜欢孩子,干活也要带在身边,吃的零食穿的衣服都是村里孩子中最好的,只是立双从来都不肯让孩子到河里去玩水,连望鱼滩也不让去。</h3><h3>叶落叶长……(2007.5.17)</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