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您在晚秋

乖乖猴

　　今年的秋，总是让人捉摸不透，要么秋阳高照，要么秋雨连绵。今天的天气不热不燥，对于不能在阳光下曝晒，又不能受冷风袭击的母亲来说，正好。下午，陪着她在江边栈道漫步，听她讲过去的事情。

  近来，因身体的原因，母亲的体力大不如前。于是我便拿出手机拍照，一路走走停停，也让母亲能缓口气。

道边，几株黄槐擎着金黄灿烂的满树黄花，在绿叶的衬托下，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在阳光下，发出明亮而璀璨的光芒。这花开得够持久，从十月初开到现在，仍是一副花开不败的架势。

　　母亲虽大字不识几个，认识的植物却不少。这源于她丰富的生活经历，有个当赤脚医生的爷爷，从小帮着爷爷采草药，常见的草药差不多都认识。结婚后，父亲和母亲有了共同的爱好——研究草药。家中有一本薄薄的草药书，他们常常一起翻看，母亲看图片，父亲读文字。有时从药店点了中药回来，他们先是把中药摊开，对照着药单和药书，一样一样地辨认。有一次，父亲在书店看到一本有彩图的中草药书，爱不释手，最终因价格不菲，不舍得买。回到家跟母亲念及，母亲一听价格：“是挺贵，如果喜欢就买吧！”平日里舍得给孩子们买书、订杂志的父亲，终于在母亲的首肯下，买下了那本心仪的中药书。后来，它成了我们一家人的读物，我们也因此比同龄的孩子认识更多的中草药。

如今，只要陪母亲去散步，看到各种草呀，树呀，我总是向母亲发问，每每遇到她认识的植物，她便津津乐道，连同小时候与它们之间的故事，一道说与我听。

时下，人们常说“刷存在感”，对于老人而言，做儿女的，是不是应该在交流中让他们找到存在感。

娇艳的木芙蓉，白里透着粉，粉中带着红。兴许今年是它的小年成，没有去年开得那么热烈。每一株上零零星星开着几朵，有的花苞没等绽放就萎了。走近细看，枝上、叶上满是石灰状的白色的虫卵，看着鸡皮疙瘩顿生。母亲说，今年没看到有人给树打药杀虫。

“也许是怕有人摘了芙蓉花吃中毒吧！”“也可能。去年就有好多人摘。”

漂亮的行道树，美化着我们的城市，装点着我们的生活，可总有人为了一点儿小便宜，无情地扼杀这种美。母亲平日里虽然省吃俭用，但却明事理。想吃的时候，到菜场买上一些，或做个芙蓉花鸡蛋汤，或是来个芙蓉花炒鸡蛋。漂亮的配色很是诱人。听母亲说，它能清热解毒。

　　几年前，听人说芙蓉花干熬水外用，也可清热解毒。母亲等到芙蓉花落了，捡回家一朵朵清洗，晾干，装进保鲜袋，让弟弟带到北京。暂不论这一说法是否真实，看着母亲拣拾的那一朵朵完完整整的花，足见她的用心。

　　遇上母亲也不认识的新品种，我便求助“百度”，把有关信息告诉母亲。这花叫做大花六道木，颇有点日系风味。第一次见过，粉白色的花，形状与倒挂金钟有几分相似。花瓣冰雕玉琢一般晶莹剔透，衬以粉红的花萼，碧绿的叶片，格外惹眼。据说它属于较珍贵的观赏灌木，如今走进寻常百姓的视野，我们何其有幸。

母亲惊叹手机的神奇，也高兴认识了一种新的花。在和那些老年伙伴散步时，自然多了谈资。她曾因认识许多中草药得到老伙伴盛赞，这次她又有了得意的资本。

“现在记性差了，容易忘事。过不了几天就忘了。” 母亲话中带着叹息。

“等我到了您这年纪，还有这记性，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的话里有安慰，也有对她的肯定。也许是常常动手的缘故，母亲的记性衰退得没有同龄人快。

　　优越清雅的南天竹，作为盆景、盆栽的它，成排立于道旁，或以红、绿两色的叶片示人，或悬垂着成串的玛瑙似的红果。别看它鲜红诱人，却是中国植物图谱数据库收录的有毒植物（它是用红色表示警戒吗）。尽管如此，它也有自己的药用价值。

　　龙葵，母亲已不记得它的名字，只记得它可以清热解毒。求助“百度”，果然如此。五角星形的花瓣，中心点缀着黄色的花药，乍一看，和辣椒花颇为相似。

　　乌桕，以乌鸦喜食树籽而得名。宋代林和清有诗云：“巾子峰头乌桕树，微霜未落已先红。”今年的母亲节，陪母亲漫步江边，看到一株株高大的乌桕树，叶子青绿油亮，开出串串白花。如今，它的叶子变得深绿，还有些已经变红，据说秋叶经霜时如火如荼，十分美观，有“乌桕赤于枫，园林二月中”之美誉。等到冬天，白色的乌桕籽挂满枝头，经久不凋，煞是好看。古人因此就有了“偶看桕树梢头白，疑是江海小着花”的诗句。等到果实变黑，成熟炸开，落于地上，来年便生根发芽。

母亲说，小时候，她常常去捡拾乌桕籽（可以用来提炼蜡烛油），送到收购站换取钞票补贴家用。也因她的勤劳吃苦，总能比别人收获更多，因而深得我的外祖父的喜欢。

　　现在，这乌桕籽已无人问津，落在地上，任其自生自灭。树立在那里，在一年四季中展现着它的身姿，变换着它的色彩。可它却能勾起母亲那一代人对过往的回忆，让我这个爱树之人顿生仰慕之心。

　　斑马线旁的这一丛灌木，一年四季都是绿的，起初以为它是冬青，后来发现它和学校的花叶假连翘很相似，只是没有红叶而已。今年，它却开出了淡紫色的小花，远望似一只只紫色的蝴蝶落在叶间。今天，终于觅得它的芳名——金露花，又叫假连翘。一雅一俗，也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吗？

　　看到母亲健步如飞，大步跨上几级台阶，一如从前，我心甚安。

　　母亲一天天老去，每每听到她说：“你五十岁退休的话，该多好”时，心里总是有些酸楚。因为工作，不能每天伴他们左右；只能常常打个电话问候，有时候忙起来，超过晚上八点，又不忍打搅他们。周末，随母亲走走，听父亲讲述激情燃烧的岁月，陪他们走过晚秋，走过一个个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