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养猪的故事(四)

远来

<h3> 魔都的地铁,到哪哪长,总感觉时间不能浪费,便掏出手机来,继续讲讲养猪的故事。中间有很多朋友留言,什么时候说杀猪的故事呀,看来大家都有一股馋劲,像是解简单的一元二次方程,只想越过解题步骤直接给答案,有些急不可耐。</h3><h3> 母亲经常说:养鱼的人吃鱼屎。小时候不太理解,后来渐渐有些明白。古诗云: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那时候,能经常吃上肉的,也多半不是养猪人,当然杀猪人应该是没问题的。</h3><h3> 我们家吃肉的情况有三:一是家里来客;二是双抢时节;三是过年过节。客不常至,双抢辛劳,年节早腻,平常日子油水又少,馋肉就非同一般了。记得曾有位战友告诉我,小时候写作文,对美好生活的描绘就是天天有肉吃。我虽然没有那么直接,但闻到肉香就走不动路,那倒是不夸张的。</h3> <h3> 自从家里开始养猪,母亲就开始计划,争取每年过年杀一头猪,让全家过一个丰盛的年。我的生日在冬月,虽距过年还有四十多天,母亲却坚持在这一天杀过年猪,后来就渐成惯例,相沿不辍了。</h3><h3> 杀过年猪,是一个家庭的大事,须隆重,庄重,热闹,吉祥,以期为来年更加兴旺发达。几天前,父亲就上屠夫家里约过时间、送过发驾包封了,也上门约请了长辈好友来吃饭。母亲也没闲着,把房前屋后、院里院外都清扫了一下,还上街买了一些干果、配菜招待来客。</h3> <h3>  生日那天,我早早就起,母亲招呼我要烧一大锅热水,以备杀猪之用。边烧火,边幻想,能够美美地吃上一顿肉,那是何等幸福。</h3><h3> 待吃过早饭不久,初阳东升,雾气还未散尽,远远地便看见门前小路上有隐约人影,似挑一竹篮,定是屠夫无疑了。父亲便迎了出去,并叫我去喊叔叔他们来帮忙。</h3><h3> 屠夫坐定,烟茶以待。个子虽然不高,却健硕有力。双眼透着精光,须如钢针,不紧不慢地摆弄着几件刀具,直晃眼。说话也有如刀锉,坚硬而不带转寰,丢出去都能听到铿锵作响的那一种。</h3> <h3> 待人手到齐,屠夫便系好皮围裙,踱步而入,待母亲确认是宰哪头猪后,便突然发力,揪住猪耳,紧接着抵膝而上,双手用力,顺势放倒。猪发出撕裂般的叫唤,却挣扎不得,被几个人抬了出来。</h3><h3> 屠夫从篮里拣出一把利刀,命众人将猪摁在斫凳上,从脖劲处一刀捅下,稍稍一勾,血便喷涌而出,早有人拿盆接住。猪的嘶叫声便渐渐将息,屠夫便松了手,颇为得意,叫父亲趁热搅动猪血,原先盆里是放过盐的,搅匀后猪血就凝固了。</h3><h3> 接着,屠夫在猪后腿开一小口,用一铁棍循口而入,朝猪身四处捅。抽出铁棍后,便用一竹筒开始吹气,直到把猪吹得滚圆滚圆,犹如鼓胀的气球一般。我在一旁,诧异于屠夫的肺活量竟如此之大,吹猪都这么腻害,吹牛应该更是不在话下了。</h3> <h3> 门前置一大的镔铁盆,倒入开水。众人帮忙把猪架入,屠父便动手刮毛,有如疱丁解牛般,干净利落,动作潇洒,不一会便成了大胖白猪了。<br></h3><h3> 屠夫命众人架好梯子,靠墙而立,他用篮子里的铁钩钩住后臀,几人协力挂上梯子,下放一盆。屠夫叨一烟卷,持刀开膛,锋向所至,迎刃而解。一股热腾腾的腥臊之气,扑面而来。屠夫此时噤言不语,细细拆卸猪下水,摆放于盆内。这边已有人接过,到另一边开始翻拣清洗。猪肺猪心猪肝相对好弄,便送到厨房,准备中午享用。猪肚猪肠就要费劲些了,不仅要翻出来,反复清洗,猪大肠还得点上火熏一下,炒出来才香。</h3> <h3>  猪下水取完后,屠夫便将整片猪肉搬上案板,开始切分成块。年猪,家里一般是只留一半的,另外半片早就有邻居定购了,此时他们就叫屠夫帮忙切成合适的大小。不一会儿,猪头、猪脚、猪肉、大小骨头,已被屠夫切分得清清爽爽。</h3><h3> 此时,也日近中午了,厨房可热闹了,母亲已失去掌勺的权利了,前来帮忙的叔叔们纷纷抢着要下厨。最后,只能是一人烧一道拿手的,各显身手。</h3><h3> 待屠夫将一切拾掇熨帖,饭也就好了。我早已急不可耐,垂涎三尺,那摆上桌的菜,每一道都是极大的诱惑。大人们的规矩还是太多,三请四催的才落坐,还要筛上酒。首先要酬谢屠夫的辛劳及高超的技艺,然后要感谢前来帮忙的邻居及赏光的长辈,大家说一些吉利的话,才开始动筷。</h3> <h3>  此时的我是不落座的,围着桌子逡巡,趁着间隙四处出袭,将肉埋在碗底。猪肝香辣,猪肺鲜嫰,猪血滑溜,粉肠脆爽,杂烩汤鲜味美,小炒鲜辣生香,红烧肥而不腻,吃是总不嫌饱,吃后才知道撑得不轻。至今回想起来,天下最好的宴席大抵是杀年猪的这一顿了,几近全猪宴,味蕾都跟不上来了,打个嗝都是幸福的味道。</h3><h3> 此后,父母亲就要忙着熏制腊肉了。将灶膛上通往烟卤的两块砖拆掉,挂上腌好的猪肉,每天早上烧火煮猪潲时,烟自然就往上跑,十天半月后,腊肉就金黄透亮,膏油欲滴了。</h3><h3> </h3> <h3> 通过杀年猪来慰藉一年的辛劳,是我们家多年的例规了。所以,每每在寻猪菜、打柴火、挑潲水感到厌烦时,只要想到杀年猪时的那份满足,便觉得动力自生。暂时的辛劳能换回一碗可口的肉菜,真是不错的愿景。在艰苦的条件下,这样的激励是正向的,边际效用是不会递减的。只是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肚子再也不缺油水了,这些也就只是回忆了,再也唤不回舌尖上的馋意与兴味了。</h3><h3> 如今,养猪的人家也少了,杀猪的手艺已变成了屠宰的工艺,这些细节恐怕知道的人也不多了。回不去的就是乡愁,正在流失的就是遗产。那些温暖的乡情、朴素的家风,以及传统的手艺,希望有人记起,有人传承,有人敬重。</h3><h3> 养猪的故事,本该收尾了,但我还得留一个悬念,下一回将讲一讲军营里养猪的故事,同样值得期待哟。请勿走远,记得催我打更。</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