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医生（原创）

箫郎

（吴贞彬作品）

赤脚医生，特指未经过正式医疗培训，半农半医，在家为人治病的人。大多数是家传手艺，还有一部分是肚子里有些墨水，通过自学对医术略懂一二的人。

现如今，农村很少有“赤脚医生”了。但在上世纪六、七年代，由于医疗条件的缺乏，赤脚医生的地位是很高的，是农村响当当的“能人”。这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村子里只要有赤脚医生，十里八乡都来求医。

今天讲的，就是两个赤脚医生的故事。

那年在部队参军，时任班长。有一次参加连进攻战术训练，我带领全班战士沿山坡侧翼进攻。经过红苕地，因刚下过雨，土壤松软，左脚没有踩合适，“咔嚓”一声，左脚踝一阵钻心疼，脚扭了。无法正常行动，只得由副班长带领战士们继续进攻。请示连长同意，战友们扶着我一瘸一拐的回连队驻地。到卫生队找军医看伤，他瞟了一眼我肿得老高的左脚，开了付“伤湿治疼膏”让我回去贴贴。

晚饭后，连队炊事班战士小Y来班里找老乡。小Y入伍才一年，还是列兵，皮肤是云南人特有的黑，脸上盛开两朵“高原红”。看见我肿得老高的左脚，问道：“吴班长，脚咋个整的？”“扭着了”。“我瞧下”，小Y摸了摸脚踝，让我放松，正和我聊着天呢，不经意间使劲一拉一推，“咔嚓”一下，疼得我“哎哟”一声。“你是关节错位，不是简单扭伤，现在接上了，再耽误几天就麻烦了”，小Y说道，“我去搞点药来”。他拿上铁铲子，到附近寻草药。一会功夫，他把捣烂成糊状的草药拿来给我敷上，叮嘱我不要乱动，三天后即可正常行走。我问他找的是什么草药，他笑而不语。小Y家在云南，那里植物资源非常丰富，出产的药材多达上千种，是名副其实的“中药宝库”。小Y家三代行医，医术高超，医德如兰，众皆敬仰。小Y从小耳濡目染，言传身教，可识几百种草药。当兵是他从小的梦想，退伍后便接钵行医，造福乡亲。

三天后，我果然能正常走路。小Y可谓军中真人不露相的“赤脚医生”。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本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不过，也有例外。

老H，某村赤脚医生。此君长的白白胖胖，面如笑佛，稀罕！为啥呢，那时候人们生活水平低，特别是在农村，一年难得吃几顿鱼肉，肚里没甚油水，风吹日晒，伺候庄稼，自然又黑又瘦，难见胖人。老H不事农活，专为人看病，故此。老H看病有个规矩：早上九时以前不接诊，晚上九时以后不出诊，要休息呢。找他看病的，必得带点礼品，点心啦茶叶啦鸡蛋啦什么的，都行。这些东西搁现在不算好么，那时候可是稀罕物！否则，他眼皮都不抬一下，您就干等吧！到患者家出诊必留饭，从不空肚。老H行医大半辈子，这规矩没人敢不依。那敢情，方圆十来个村子，就这么一个赤脚医生，谁不好好供着呢。

老H的医术，是一下乡知青传授他的。老H父母对知青照顾有加，知青无以为报，将所学医术教于老H，也好日后有碗饭吃。那时候，除了大病重症，一般感冒发烧、咳嗽头疼等等，也就是吃吃药，顶多打打小针，很少输液的。不像现在，动不动都挂上瓶子输液。不知道这是现在医疗的进步，还是人的身体素质退化？老H是附近村里最早的“万元户”，盖起了前后出厦的大瓦房，在一片草房子里真有“鹤立鸡群”之势。

老H行医多年，换来了钱财，却没有落个好。墙上挂的那些写着“妙手回春，手到病除”、“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等字样的锦旗，那都是他自己花钱做的，装装门面呗。

某日，同村一小女孩深夜突发高烧，父母心急火燎，跑去请老H。其时深夜十一点多，任凭夫妻俩百般乞求，老H仍是房门紧闭，概不应答。“早上九时以前不接诊，晚上九时以后不出诊”，果然是铁规啊。俩人无法，只好失望地回家。孩子奶奶对儿子说：“医生请不来，咱自己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娃烧坏吧！”老人会些治病土法，只是孩子父母不敢用。现如今这情况，也只能试试看了。奶奶拿出那把有年头的桃木梳，在孙女后背涂了猪油，用梳子背来回刮，直到红红一片。然后，用缝衣针在孙女大拇指侧刺入，挤压放血。孩子疼痛，大哭不止。奶奶更心疼啊，老泪纵横，边刮边骂，那是在诅咒老H呢。折腾半宿，孙女渐渐平静下来，沉沉睡去。第二天，孙女竟高烧退去，活泼如初。

有一年冬天，天气奇冷，老人们都说，多少年了，没这么冷过。就在这年冬天，老H死了。死讯传开，很多人诧异：医生都治不好自己吗？老H是死后第二天中午才被发现的。晚上九时，老H睡觉。半夜里，家人依稀听到“咚”的一声，然后就没了动静，虽然觉得蹊跷，但这个时间没人敢打扰他呀。直到次日午时，老H还没有起床。家人打开门，这才发现人滚在地上，已经全身冰凉了。

每每聊起老H，大家伙都感叹：这老H啊，死在自己的规矩上了。

（原创作品 吴贞彬 作于2018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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