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儿

三色堇

初冬的夜已经有了寒气，散落在五里冲的人户早早地收工，也早早地熄灭了灯火，进入了梦乡。

     一座破旧的院落里，此刻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和大人的低语声。稍顷，一扇厚重的门被推开，一个老汉拿着长长的烟杆，从屋里出来。

    

  他走到另一间低矮的房子的窗下，将烟杆儿送到嘴边，吧嗒了一下，然后用烟杆敲了敲窗楞，低声说，你们妈妈给你们生了个妹妹，看，要不要。

　　屋里没有回应。老汉叹口气，唉，不然就送给别个吧。

窗子里的年轻人也许先已入睡，朦胧中终于听清老汉的话。他说，为啥子不要，我们家虽然穷，但我们能过一天，妹妹就能过一天。那声音很清晰，坚定而平静。

　　

那老汉是我的父亲，那年轻人是我的大哥。那初生的婴儿就是我。那一天是1938年，农历10月12日。那一年的父亲52岁，母亲44岁。

我的父母一生生了7个孩子，一个生病不治夭折，一个生下来就用碗扣死了。父亲愁我的出生，父亲还愁大哥大嫂即将出生的孩子。一个贫穷苦难的家一下要添两个娃娃，怎样养，才能让他们活下来，长大。

我有3个哥哥。大哥大我21岁，二哥大我16岁， 三哥大我10岁。我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大我14岁，二姐大我12岁。家里的哥哥姐姐只有大哥在地里刨，刨点生计，帮衬家里。

原本，父亲是有收入的。他是一个师爷，在县府帮人写诉状，打官司。原本，父亲的收入是够养孩子的，可是父亲总咳嗽，咳嗽起来喘不上来气。一检查，是得了肺病。父亲生病收入没了，治病还增加了费用，一家人原本勉强过得去的生活，渐渐地恓惶。父亲想，养我，得要大哥帮着养才行。

大哥的话暖了父亲的心。他转身回到屋里，将大哥的话告诉了母亲。

我一天天长大。院里院外，坡上坡下，总能听到有人喊，满儿，满儿。那是我的小名。在家乡，很多父母管最小的女儿叫满儿。我猜是满意满足的意思。父亲还给我起了个大名叫淑恩，我想是让我记着父母的养育之恩，还有大哥的恩情。

每每想到大哥，我就想跟我的孩子们说，我的一生，你们的一生，都应该感谢你们的大舅舅，没有他的那些话，就没有我的今天，更不要说有你们了。

     ……

    满儿就是我的妈妈。

    我在妈妈的回忆里，知道了那山村，那夜幕，那嘤弱的哭声，那贫困而又温暖的老家。那生她养她虽然早已远去的家，深深地刻在了妈妈的心里，也刻在了我的心里。

    2018年4月5日晨5点20分，我的妈妈因病离世。痛惜，痛哭中，不舍妈妈。翻阅妈妈留下的回忆录，心里好痛。

注：《满儿》根据妈妈的回忆写于2016年12月27日，发表于2018年11月1日。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