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的味道

魏乐仪（乐天）

（2018年11月5日，此文《酸菜的味道》发表于《白银晚报》第07版悦读文化。）

　　几场秋雨之后，天气转凉，人们又忙起过冬的事情来，腌酸菜，那是我们农家人必不可少的一件大事，时至今日，每次回家看见院子角落里摆放的那几口大缸，便不由自主地想起我们儿时与父母亲腌酸菜的那些事儿。

　　在秋霜来临之前，父母亲带着我和哥哥，开着他们的老黄牛拖拉机去收菜，这是我最高兴的事。那时候，我们经济很拮据，往往在收完了麦子的地里种上大白菜，如果雨水好一点，到秋季就是大丰收。今年倒也不错，老天爷眷顾我们，地里的大白菜棵棵个高挺拔，嘎吱作响。这样的收成父母最激动，因为今年的酸菜我们会吃个够。二话不说，父母亲砍菜，我和哥哥往车里装菜，不到半天的工夫，一块地的大白菜全部收完了，留下的只是我们一家人开心的笑声。

　　所有的大白菜晾晒在院子里，只过些许时候，为的只是除去多余的水分，让酸菜更有味儿。

　　之前的忙碌只是为着这一天的来到-----腌酸菜。腌酸菜，是秋冬时节我们一家最热闹，也最隆重的大事。这一天早上，父母早早让我们起床，吃过我们世代几辈人的馓饭便忙活起来。父亲力气大，把大缸一个一个从冷落了一年的墙角背过来放在院子里，母亲就不让我们动了，好像担心弄坏什么。洗缸，母亲是那么认真，像一些掉进缸里的小蜘蛛、小虫子等都被母亲挨着请出来回归自然，从不伤害。父亲端来的热水，在母亲老笤帚的招呼下，一遍遍把缸里缸外亲吻地干干净净，闪亮耀眼。此时的母亲格外叮嘱我们兄弟俩不要乱摸大缸，以免不干净。那时我还在想：“腌菜就腌菜，还这么多讲究。”

　　我的母亲在我们村里是出了名的腌菜高手，不能说闻名遐迩，但也是家喻户晓，不知为什么，我母亲腌制的酸菜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腌菜之前，母亲仍然保持她一贯的做法，净手正衣冠，恭恭敬敬地给灶君说着几句话，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好奇地看看母亲，望望灶君。此时的父亲，已经烧开了一大锅水，上下翻腾着，我将那大白菜一个个放进锅里，母亲用擀面杖顺手的随便一翻便挑了出来，用力地压在了大缸里，严严实实，不漏一点儿空隙，满满地撒上一层切的半碎的火红的辣椒，夹带着颗粒饱满的花椒，掺杂着大小不等的青盐，一起随着母亲的大手均匀的撒进大缸里，紧紧地贴在如脂似玉的大白菜上，我踮着脚，趴在缸边，就这样，看着母亲一层白菜一层调料，从缸底到缸口，压实压牢，没有丝毫的空间，兴奋之际，“嘡”的一声，不知何时被父母抬过来的一块大石头沉沉地封口，听母亲说酸菜只有这样压得实在，才会更加酸香，我们也一样，走路实实在在，路才会越走越宽。是啊！这一大缸酸菜，压进了父母的多少汗水，压进了多少冬去春来，更压进了多少酸甜苦辣，而我们又何尝不是在这酸菜的紧紧拥抱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温暖的一天伴随着父母快马加鞭，没有一丝休息，常常顾不上午饭就已经夕阳吻别，坐在门槛上，看着被干净塑料薄膜覆盖的酸菜，时不时的从缸边流泻下来琼浆一般的汁儿，我们会更加激动，因为此时浸渍在大缸里的大白菜在将近一个多月的自然发酵之后，才能真正成为名副其实的酸菜。

　　于是，我们盼望着，盼望着，等到腊九寒天，屋外白雪皑皑，屋内暖和如春，我们一家人围坐在土炕上，我拿着筷子叮叮当当敲着桌子，就是想赶紧吃酸菜。我们这里酸菜的吃法可多了，炒酸菜、油泼酸菜、酸菜土豆、酸菜炖粉条，如果条件好一点的话，还有酸菜炒肉、酸菜鱼啦！这可是我们最希望的美味佳肴啊！

　　当当几声勺子声之后，满桌子都是母亲做好的菜，却尤以中间的酸菜炒肉最显眼，金黄色的酸菜条鼓鼓的冒着热气，雪白如脂的肥肉镶嵌其中，焦红色、劲道十足的瘦肉拥挤着滑溜溜、亮晶晶的粉条，偶尔有一两根随着酸汁滑到碟子边上，色香味俱全，看着都让人流口水，这哪里是菜啊！这明摆着是母亲那温暖的关怀，在寒冬腊月驱走我们一家所有的严寒。顾不得那么多，我连肉带菜狼吐虎咽一口下去，脆脆的，滑滑的，没有油腻，只有香甜，和着馓饭的热流，一股脑钻进了我们的心窝，悠远而香醇。

　　人生百味，“酸、甜、苦、辣”，“酸”是首位，是啊！父母的春夏秋冬，全部融于这一缸酸菜而充实，父母的辛酸苦楚，全部笑在这一碟酸菜而温馨，吃一口，铭记一辈子的是酸菜，陪伴我们苦涩而快乐童年的是酸菜，护佑我的父母艰难迎来春夏送走秋冬的是酸菜，酸菜的味道，是父亲的沧桑，见证流年的岁月；酸菜的味道，是母亲的和善，惯看时代的发展；酸菜，凝结了我们一家人的喜怒哀乐，印证了黄土大地的翻天覆地，我们吃着酸菜长大，虽已不再像母亲那样腌酸菜，但那清爽鲜香酸菜的味道永远伴随我一生。

　　时隔二十多年，倚窗远望，秋风秋雨望秋思，云卷云舒见云游，改变的永远是天荒地老，不变的永远是酸菜的味道。

2018年11月1日夜家中

作者简介：

魏乐仪，笔名乐天，自由写作，热爱生活，热爱自然，自信乐观，完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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