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美食

果子传说

听母亲说，生我时天空中闪电雷鸣，顷刻间便是大雨倾盆。那是一个傍晚时分，我呱呱落地时体重连五斤都不到，妈妈经常形容我像一只小猫儿子，看着很不起眼。 由于自小体质弱，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所以一直备受关爱。我们家兄姐五人，长姐个子最高，人也最聪明，一直是我们的榜样。哥哥是唯一的男孩，在家里一直有着不可替代的优势，也是个百事通，琴棋书画样样不差。二姐出生在文化大革命时期，那个乱世，能吃饱就很不错了，小时候又黑又瘦，但长得好看，又能歌善舞。三姐是个听话懂事的乖孩子，从小做事就是一丝不苟，爱学习，爱读书，小小年纪就挂着一副眼镜。我和她闹架时爱叫她“四眼”，也因此经常挨揍。 爸爸和妈妈一直兼任重要工作，很少有时间陪着我们。我一断奶，便由爷爷奶奶照顾。 我的爷爷是1935年的老党员。爷爷经常讲战争年代的旧事，讲到动情处总是泣不成声：“那天晚上，我们刚刚开完会，半夜就有叛徒告密，夜里听到有机关枪扫射，我便料到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果然，第二天天亮，底院里的几名战友，在半夜睡熟的时候，被架在窗眼上的机关枪扫射，全部牺牲……” 这个时候，我会伸出我的小手替爷爷搽泪。爷爷摸着我的小脑袋红着眼睛说：“燕儿，长大好好读书，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啊！” 我记住了爷爷的话。 我的奶奶是一位美丽的女人，个子不高，皮肤白白的，红扑扑的脸颊，高挺的鼻梁。头发乌黑发亮，用一支长簪卷起盘在脑后。奶奶脾气非常温和，我哭闹的时候，奶奶会把我抱在腿上，不停地乖哄我。可是我却故意把她的头发抓乱，抓乱后，看着奶奶乱七八糟的头发便开怀大笑。奶奶也不责备我，只是又重新盘起发髻，然后拿着镜子照一照说：“看，还是整齐的奶奶好吧？头发乱糟糟的，别人会以为你奶奶是个疯老婆子！”我听完便不再乱抓奶奶的头发，我才不要别人说奶奶是个疯老婆子呢！ 有一天，村里来了理发师傅，奶奶花了两毛钱让理发师给自己剪了齐耳短发，剪掉的那条长辫子奶奶拿回家藏了起来。我问奶奶为什么要剪掉它，奶奶只是笑一笑，说：“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比以前精干多了？”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由于奶奶患有哮喘，夜里总也睡不好，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无奈之下奶奶狠心剪掉了陪伴自己一生的长辫子。 奶奶会做很多种美食，最让我想念的就是大铁锅炖鸡肉。鸡是自家养的土鸡，那是真正的跑地鸡，是吃草药和虫子长大的。战斗力极强，有些还会飞起来。这些鸡的鸡肉弹性十足，熬出的鸡汤一点都不油腻。 奶奶把鸡肉仔细清洗干净剁成小块，在开水中抄一下，再加点爷爷的烧酒祛腥。一米二的大铁锅里倒少许菜籽油，油要烧至八成热，然后下葱、姜、花椒炒香，将大块的鸡肉倒进锅里煸炒一会儿，直到香味浓郁扑鼻，再加泉水。盖上锅盖，大火烧开，再转小火精炖。火候一定要掌控好，这个时候就该爷爷上手了，爷爷烧柴火可是一把好手。 鸡血花是用新鲜的鸡血再加一些面粉和成的面团。一块面是红色的鸡血面，再和一块白色的白面团。全部擀成面皮，然后合在一起卷成长条。用刀在中间切开，一圈白，一圈红，一层一层粘合在一起，好看极了。鸡血花做好后要上锅蒸，蒸熟以后放一旁备用。 等到鸡汤熬好以后，奶奶会从大锅里舀出来，加入泡好的粉条，蒸好的鸡血花，再撒一些葱花香菜。 美味的炖土鸡就可以开吃了！ 　　爷爷有一块自留地，面积不大，但地里种的农作物种类到是不少。惊蛰过后，爷爷便开始忙碌起来。晌午时，奶奶会做一些可口的饭菜，一样一样装在篮子里，让我把手挂在她的胳膊肘去自留地里给爷爷送饭。 路常会遇上送饭的婶婶或婆婆们，一路说说笑笑，很是热闹。她们见了我会拿出一些自家的食物让我吃，我也是毫不客气，接过来就往嘴里送。奶奶有时会阻止，但她们们总会说：“小孩子啊，吃些百家饭，穿些百家衣，才长得快嘛！”我看一眼奶奶，便大口吃起来。说实话，我还就是喜欢吃别人家的东西。 远远地就看见爷爷坐在老槐树下抽着旱烟歇息，照见我们了便会挥着手。 地头有一棵很茂密的老槐树，爷爷在槐树下放了几块平整些的石块。奶奶把饭菜整齐地摆放在大石块上，然后给我们一人先盛一碗冰糖雪梨汤，先解解渴。坐在开满洋槐花的老槐树下，喝着香甜的梨汤，听着自然界最美妙的音律，闻着黄土地的气息，真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偶尔会看到贼眉鼠眼的田鼠把小脑袋从地洞里伸出来东张西望，黑黑的小圆眼睛可爱极了。家乡人烟稀少，常常会看到一些羽毛艳丽的鸟儿，一会儿落在树梢，一会儿飞在田野里，欢唱着情歌，你追我赶，甚是有趣。 我们爷孙们一边吃着午餐，一边听爷爷讲遇见的趣事。听到高潮时，我会跑到田边对着崖娃娃吼几嗓子，逗得爷爷奶奶大笑！ 老槐树到了春季会开出洁白的槐花。微风一吹，方圆几里都能闻到那迷人的槐花香。槐花可以做成各种美味儿，最常吃的就是槐花麦饭，吃在嘴里香香的，甜甜的。还有那老槐花蜜，至今再没有哪种蜂蜜能与它媲美！ 家乡地处黄土高原的最高处。站在硷畔上放眼望去，眼前是一座座的大山的山顶，洁白的白云就落在山顶之上。雾大的时候，几乎分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云天。爷爷经常打趣：“咱住的地方是仙境，我就是山中的那个老神仙，你就是那个调皮的小仙童！”“那奶奶是谁？”我认真地问。“你奶奶是王母娘娘，我们都得听她的。”爷爷悄悄地对我说。 “哈哈哈…”爷孙俩点笑声在大山顶不停地回荡。 清晨，大红公鸡的一声啼鸣，高山顶上的天空就开始慢慢发红，那道红光把花儿草儿都被照耀成七彩的颜色，撒在花瓣上的露珠像一颗颗珍珠玛瑙，闪闪发光。熟睡的小蚂蚱被滚落下来的露珠打醒，一跃而起，在草丛中蹦来蹦去，一会儿功夫就吵醒了所有的小昆虫，整个山谷开始演奏起了昆虫交响曲，好听极了。 太阳慢慢露出了头，刹那间，一道金光划过天际，整个大地都亮了。燕子从屋檐下飞出开始觅食，老黄狗也从狗窝里走出来，伸了一下懒腰。大伯背着犁，赶着老黄牛从我家大门口经过，看见爷爷打扫院子，便打了一声招呼。奶奶已经把灶火上的锅烧的热气腾腾，在案板上揉捏着白白胖胖的馍馍，准备下笼去蒸。我躺在热炕头看着这一切，鼻子里开始哼着调调。 爷爷在院子里种了很多桃树和杏树，满院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蝴蝶和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争相斗艳，扑闪着华丽的衣衫。 院子里有一张大石桌，奶奶把做好的饭菜摆在上面。有小米稀饭，有干腌菜烧肉，有白菜洋芋，还有几样可口的小菜，配上刚刚出笼的大白馍馍，让人看着只想流口水。我们就这样吃着奶奶做的人间美味，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如今，我亲爱的爷爷奶奶都搬去了天上，希望我再见到他们的时候还能像小时候一样，围坐在大自然中吃一顿人间最美的午餐！ 作者：肖涛 此文致敬离开我将近三十年的爷爷和奶奶，愿天堂里的你们永远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