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草堂谈艺（之三十三）——沙曼翁

四明草堂

　　 沙曼翁: 书通篆隶 以书入画

　　沙曼翁(1916--2011)，清宗室，姓爱新觉罗，满族人。长期寓居苏州。当代著名书法家，篆刻家，国画家，金石学家。

因书画篆刻艺术领域的突出成就与影响，沙曼翁先生于2009年被中国书协授予第三届中国书法兰亭奖"终身成就奖"。
沙曼翁，对大家来说可能比较陌生，有些人甚至误以为当代书法大师沙孟海。其实，沙曼翁在艺术上成就很高，二位书家在风格上各具特色，沙孟海走的是雄壮、豪迈、厚重的碑派一路，沙曼翁却选择了散逸、淡雅、空灵的碑帖融合之风。
沙曼翁在艺术上是全能的，诗，书，画，印俱擅，书法以篆书见长，正草隶篆行各体皆能，亦擅于篆刻绘画，尽管绘画是曼翁的"业余”，数量不多，所见曼翁画作，几乎件件出色，既雅且逸，极具品味与格调，被行家所珍视。
品读沙曼翁的书画篆刻艺术，能深深感受到他的作品植根于”篆隶"，所谓”古中有我，我中有古"，既能入古，又能出新。清代王澍在《论书剩语》中说:“作书不可不通篆隶，今人作书别字满纸，只缘未理其本，随俗乱写耳。通篆法则字体无差，通隶法则用笔有则，此入门第一正步”。篆隶既是学书基础，亦是书法的重要营养，关于“篆隶学说”，沙曼翁先生有自已的认识与实践。

　　沙曼翁曾说过:"学书应从篆入，学篆必先研究文字学"。曼翁师从民国著名书法家萧退庵先生，萧氏晚年寄居苏州，他学问深，博通经史，精于训诂、小学，书风敦厚，五体皆工，篆隶更佳。萧退庵认为:“书法虽小道，要具三要素:一曰书学，二曰书道，三曰书法。学为夲，法为末，道为用"。他注重学书者多读书，多读碑帖。这些书学主张自然也影响了学生沙曼翁。由此看来，师生俩书家都钟情于篆隶，取法于秦篆、石鼓、钟鼎等，风格严谨平整。不过，沙曼翁在篆隶取法上，在老师萧退庵基础上，视野更开阔，既神游于三代两汉，更深究于钟鼎、甲骨、诏版、权量、碑碣、瓦当，有时把简帛、写经等渗入其中，所以，曼翁书法线条更见丰富，墨色注重变化，结字平中见奇，风格上既古且新，萧散超逸，无论在技法还是品格，都在老师萧退庵之上。
甲骨文创作，是沙曼翁书法创作最高成就的代表。对于甲骨文的认识和实践，他也有自己独到的見解。他认为，甲骨文大多是用刀刻的，也有在甲骨和器物上直接用毛笔书写的文字，其笔画比较丰满，风格与刀刻的甲骨文不同。在风格上，一种是严谨、优美，另一种是纵逸、粗犷。所谓"书锲"，锲者，刻也，书写时应着意表现刀刻的味道，力求挺拔有力，而不在于如钟鼎铭文那样平稳厚实。曼翁的甲骨文，写出了自已的理解，表达了自已的性情，也体现了他的审美趣味。如他于七十八岁所作"花也不知春去处，酒中唯见月归来"，七言甲骨对联，作品气息空灵虚和，结字自然而生动，尤其在线条质感的把握上，既古拙又凝练，既瘦劲又含刀味，书写上具随意性，文字造型简约质朴。如此作品，颇得很多人欢喜。

　　篆书墨法，在古代书家创作或研究中关注度相对较低，从形式上看，作品技法表现的丰富性不高，视觉效果不佳。对沙曼翁来说，他一直在思考书法的入古与出新，尤在墨法上，他讲求线条干湿浓淡的变化，使原来浓厚的墨色，显得丰富多彩，作品更具韵味。水墨者，字之血也。墨色过淡，则伤神采，墨色过浓，则滞笔锋。陈绎曾在《翰林要诀》中讲到:"字生于墨，墨生于水，水者，字之血也。水太渍则肉散，太燥，则肉枯;墨太浓则肉滞，太淡则肉薄"。沙曼翁认为，关于篆书的用墨应注意二点:一是”破墨"法，即先用浓墨，再用笔尖在清水中点几下，以清水破浓墨;二是须”惜墨如金”，该用墨时不惜泼墨，不该用时绝不多用，能让墨色活起来。民国以来，在篆书实践中，如此重视墨法，沙曼翁应具代表性。纵览沙曼翁书作，保留着传统的同时，又折射出一种新鲜的东西，神韵，变化，自然，散淡。这种自觉与出新，使其篆书艺术大放异彩，与古人保持一种距离，一种不同，但又有自已的新意，曼翁艺术进入到了空灵散逸的天籁之境。

　　关于沙曼翁的绘画，他自已认为其画属于文人画一类，其中一个原因，绘画是他的"业余”，画的不多，偶而为之，随性而发，以书入画。曼翁的画格调高，趣味雅，当然品位亦高。
诗书画印的和谐统一，是沙曼翁绘画的一大特点。这是中国文人画成熟的标志，也是中国艺术的最高境界。诗书画印结合，是中国画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宋以前，绘画作品很少题字，画作完成后，画家习惯于在作品不显眼处落个小小的名字。宋以来，中国文人画得到了发展，诗书画印结合也日趋完美，至明清，诗书画印结合的文人画几乎垄断了整个画坛，文人画达到高峰。
文人画把几种艺术融为一体，相互映照，既丰富了画面内容，又聚合了作品意境，给人以更多的审美享受。沙曼翁的绘画，凭借自己诗书画印的学养，创作水平达到了很高境界，作品中既有自作诗文，也有作者借用古人之诗，诗文符合作品内容需要，表达自已真情实感的一些作品，达到了诗书画印的完美结合。《北方有佳人》为曼翁早年所作人物画，八十七岁再補题汉李延年巜北方有佳人》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曼翁绘画平日多为花鸟，撷取生活所见，或枇杷，或荷花，或梅菊，所作花卉虽聊聊几笔，但极显散淡与超逸。曼翁很少作人物，偶见其《高士图》，其作品人物风神上直追张大千，高古而雅逸。《北方有佳人》所绘二位佳人，作者用写意手法，用白描造型，人物简洁形象而又生动。线条是书法家毕生必须锤练的功夫，也是中国画笔墨的核心技法之一，曼翁在人物画中的线条质量很高，流畅，古拙，富含碑味。人物脸部表情刻划，点到为止，"以我之少少许，胜人之多多许"。绘画技巧手法与诗歌表达手段趋于一致:以简胜繁，以虚生实。

　　曼翁绘画用色淡雅，几乎不施重彩，亦很少用精细之工笔，侧重于运用书法之线条表现物象，也就是"以书入画"，这是文人书画家在书画技法表现上的特点。许多书家偶写一些绘画小品，其笔端流露出真情，作品"意到便成”，绘画在气格上清新，淡雅，空灵，这也是曼翁绘画的另一特点。
沙曼翁艺术的格调很高，又能做到入古而出新，是现代书画篆刻的大家。不过在市场上，他的作品还没有被很多人重视。他的书画作品在一些拍卖公司的小拍上经常露面，四尺篆隶书法作品价格仅二万元上下，绘画作品略高一点。凭他如此高的艺术修养与格调，相信沙曼翁及其作品会逐渐被行家所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