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山

阿甘（释空）

　　如果我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她们永远都在梦境里用一个表情去生活，你会相信吗？
故事还没有开始，估计会被大伙啐一脸，恶狠狠地说我吹牛逼。
嘴下留人，听完故事再吐。

《一》

陕南秦巴山区，电影盲山发生地。凤凰山南麓，大片梯田隐藏在云雾里。光线投在云层，幻境一般。

新闻联播预报说万里无云，没想到小垚刚出门没两步就乌云密布，可能是在云层之下的缘故吧，难见天日。
小垚今年五岁，母亲残疾，父亲性情古怪。她是全校起的最早的学生，因为她离学校也是最远的，步行需要三小时。同时她是全校唯一一个不开口说话的学生。自闭症已经让她丧失了与外界交流的能力，每天除了机械地生存行为，她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事物。世界封闭了她，她也封闭了世界。

　　被她封闭的也包括她的同桌――子怡。
子怡，4岁。爸爸妈妈17岁左右结婚生了她，爸爸妈妈外出打工，妈妈跟别人跑了，不要她了。她由爷爷奶奶照顾，奶奶在她2岁左右跟别人跑了，目前只有爷爷一个人照顾她。
身世的坎坷还没有在一个四岁孩子身上发生化学反应，她对于世界充满了未知，对于自己的身世也充满了未知。面对镜头时，清澈的瞳孔里始终流露出茫然的眼神……
见到小垚和子怡之前就听说过她们的故事，我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去面对并记录这一切。
但当我面对她们，在相机取景器里看到两具冰冷的灵魂时，我所有的拍摄计划随着崩溃的内心烟消云散了。
我拍过很多地方孩子，在浙江玉环的三轮车里，拉萨大昭寺的石板上，新都桥居里寺的灯会上，云南地下通道的台阶上，东莞龙湾公园的汽车模型里，色达佛学院坛城转经筒旁，西安鼓楼街的工艺品摊上，安康鱼姐村的银杏树下……
我从没见过如此冰冷的肉体，对比之前遇到的城市里的孩子，我一度认为自己遇到了异类。
或许在她们眼里，我也是个异类吧，只要是她以外的任何人。
小心翼翼地跟她们沟通，生怕给她们心里带来更大的阴影。后来我发现，这纯粹是多余的。她们似乎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机械地动作着，面对镜头的表情茫然失措，就像她们对自己身世的茫然一样，随时准备迎接新的变故……
这个世界似乎真的与她无关……
我仔细打量着她们，衣服偏大两个码，挺嘎的，鞋子只撑住了半只脚，估计三四年以后还可以穿。鼻腔内充满血丝，营养不良的头发在风中肆意，伴随着手脚冰凉，怎么捂都捂不热……

　　我拉着两只冰冻过的手掌，带她们来到校门口的小卖部，看到玲琅满目的商品，顿时活泛了许多。问她们想要什么，半天吞吞吐吐说出了一个字――糖。于是他们手里多了两只阿尔卑斯。
接下来是一个长镜头，至少有五分钟的时间里，两个人用了一切办法，或撕或咬都没能拆开手中的糖果，糖纸下的甜蜜似乎在跟她们开个玩笑……
放学的铃声响了，到了吃饭时间了。子怡开心地笑着，小垚不会笑，只会跟着她后面奔跑。看到她们远去的身影，心里泛起了一丝欣慰……

《二》
“老师好”！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少先队礼，我大惊，嘴里的漱口水差点喷到对面小胖子一脸。
我既没有为人师表，亦算不清加减乘除，这个“师”怎能担当？
仔细看着对着我傻笑着的小胖子，确认她是在给我敬礼，趁着旁若无人，摸摸她的头，挤出赞许的目光，假装淡定地回了句：同学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老师，我叫吴雨菲，今年九岁，四年级”。
“吃饱饭了吗”，我问。
“嘿嘿”，她始终保持着傻笑的表情。
“我这儿有个鸡蛋，你拿去吧”。
她双手接过鸡蛋，就像接过圣旨的样子，如获至宝。紧紧攥住鸡蛋，仿佛可以孵出一只小生命。
突然，耳旁有丝轻声：雨菲有智力障碍！
我回头蹬了一眼，看到她的老师在我身后。
当我回过头的时候，雨菲已经跑开了，留下了一串傻笑声。
老师告诉我，雨菲是跟学校大多孩子一样，是留守儿童，不一样的是患有先天智力残疾，智商不到五岁，是全校最快乐，最有礼貌的学生。九年义务教育对于她只是时间问题，对她的智力和技能没有太多改变。你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也就看到了她初三毕业的样子了……
疾病并没有给她带来负面的情绪，她就像被上帝点中了笑穴。在学校呆了两天，她咧开嘴傻笑着面对我记录她几十次的始终。
放学了，她会独自奔跑在梯田里，傻笑着大声地唱着刚刚学会的一首英文歌：
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X Y Z
Now you see
I can say my A B C
五音不全的她，唱的我瑟瑟发抖，半座山的野生动物都不敢归巢。
但她全然不顾，依然傻笑着，唱给秋天的大山，唱给天上的乌云，唱着自己的内心世界……

　　伴着歌声，我仓皇而逃，躲进了一辆回程的车，车里放着电台，电台里传出国家领导人的讲话声音，抑扬顿挫，字正腔圆，台下掌声雷动……
我闭上眼睛，缓缓呼吸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就这样一觉睡到了目的地，司机师傅看我在睡梦中笑着留着口水，不忍打扰我，生怕我在梦中惊醒横死在他面前。
我告诉他，我做了一个梦。梦境中，学校上空的乌云撕开了一道口子，一束光从天而降，雨菲张开双臂，顺着光向太阳飞去。一边飞着，一边傻笑着唱着歌……
小垚指着天上，终于开口说话了：快看，那不是天使吗？
子怡抬起头，茫然的眼神终于变得坚定了。她抓起小垚的手，伴着歌声，奔跑在凤凰山南麓的梯田中。
清晨的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是那么耀眼，那么有生命力，充满了希望……
就这样梦着，就这样笑着，就这样跑着。
跑过希望田野，跑过青山绿水，跑过金山银山……
如果我问，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人，她们永远都在梦境里用一个表情去生活，你会相信吗？

感谢大家抽空观看，作者承诺本篇所有赞赏将全部用于购买学生文具并交给学生手中。在此，也恳请各位好友，如果家里有小学适龄儿童的旧衣物及文具体育用品，方便的话请统一寄于安康市恒口镇商贸街火麒麟悠品，曾齐隆收。我们会安排义工统一分拣筛选，一并送到学校。

　　感谢的话就不说了，引用一句话

种善因，得善果。

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