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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城东南三十余里的骊山腹地，有地名黄巢堡，为群山环抱，沟涧相隔，地势易守难攻。传为黄巢当年兵败长安撤退时，于此屯兵之处。
戊戌年晚秋的一个周未，我与二友相约，由临潼驱车，经洪庆街北，一路东南而上由西入骊山。径奔黄巢堡，赏秋，寻幽，探史。
山盘路转，穿林越沟。至洪庆野鸡胡村，因往黄巢堡的道路正在维修，只好弃车步行。
黄巢堡我们之前都来过几次，但在这儿赏秋景，却似乎是头一回。秋光极好，澄澈宇空下，漫行于群山之中，土岭之间。但见峰峦逶迤，秋色烂漫。柿子树的叶子落了多半，黄澄澄、红亮亮的果实曝晒在午后秋阳之下，如珠挂串，格外诱人。漫山遍野的楸树，叶子红褐，如火如焰。数不清的樱桃、核桃树林，果叶尽去，枝杆肃立，似乎自在地迎接着一年即来的休憩。路边，随处可见芦花白，野菊黄，簇拥成片，清香扑面，让人如入幻境。林间坡上，时有鸟儿翔飞，其鸣喈喈。
一路缘坡越山，跨涧过壑，至记忆中的黄巢堡城址。却发现原来偌大的一个近年复建的城堡，竟然不见了。堡址所在之处，已荡为平畴。新垦的红土上，几百棵针叶松树苗郁郁葱葱。原来，这儿的开发建设项目系秦岭北麓违规建筑，已被新近迅速拆毁，又神速般的复绿了。新林后的山谷处，原有的一湖碧水还在。如翡翠般，恬静而深奥地倒映着山林和天空。
“黄巢堡”实为众山中的一座，以山称堡，实因黄巢赫赫大名。此处的山峰诸岭，古时人称“九龙山”。方圆十余公里层峦叠嶂，沟壑连环，纵横交错，形成封闭之状，地势险峻如同兵阵。
据史料记载，隋唐末年（公元875年），农民起义军领袖黄巢揭竿而起，自称黄王“冲天大将军”。先在南方福州、广州等地转战，公元881年率军从山东西进，一路英勇奋战，攻破潼关，占领了唐都长安，于当年12月在含元殿登基，建立了大齐农民政权。公元883年，由于起义军内讧，朱温叛变和唐王朝反攻重兵包围剿杀，一场轰轰烈烈、已实质摧毁唐末腐朽王朝的农民革命斗争失败了。同年4月，义军被迫撤离长安。
据民间流传，黄巢撤出长安城后，为了再攻长安，屯兵养马，将部队隐藏在长安城东骊山深处这个群山环绕、林木茂密、沟壑纵横、形如口袋、易守难攻的地方。这里既能藏兵，又距长安城很近，可以在攻城时形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十分隐蔽险要。黄巢在此屯兵养马，体恤百姓，为民除害，深受人民爱戴。义军撤后，当地人将原“九龙山”改为“黄巢堡”，以示世代纪念。至今，这儿仍遗有练兵场，点将台，饮马池等与军事有关的遗址。
黄巢堡山上的那个村，千百年来都叫黄巢村，一村只有七八户人，却都姓胡。我们入得村来，村人给我们指看练兵场、点将台等。又告诉我们:这儿很早就有黄巢庙了。
进一步询其详情，一位近八旬老太告曰:据老人讲，清朝时就建有黄巢庙。一直到解放后，庙还都在。庙整院前后有房宇各三间，塑黄巢像，墙上绘龙画凤，逼真吓人。庙里每年二月十九过庙会，从头一天到正会，四里八乡的群众竞相前来祭拜祈福。大家在一起蒸馍，做菜，敬神，吃饭，整整要热闹两天哩。后来，大队里拆了庙，用老庙的椽子梁木砖瓦盖了公房。前些年，又拆了公房，恢复盖庙。现在的庙址，就盖在北岭坡点将台旁。那儿，还塑立了黄巢像呢。
闻言，我们当即兴致勃勃勃前去寻看。
循村后北坡而上，约七十米，即至平旷山顶。这儿，果然有一座庙宇和一块面积不小的土台。土台子上面，蒿草灌木密布。靠土台的南侧，有一块砖砌水泥台子，上面塑了一尊黄巢像。像身面南背北，通身玉白。头顶苍天，岿然屹立，左手扶剑，右手过额，须髯飘飘，英武非常。额纹下的一双炯目，似乎还在无限深情地俯瞰着大好河山，又似乎仍挥麾着浩浩百万雄师，直捣长安。那种自信必胜的神情，诠释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万丈豪情。
毫无疑问，黄巢和此后的李自成一样，是中国波澜壮阔农民起义革命运动中最典型的代表。我以为，其典型性有三:一是可归为性质纯正的农民起义，自始至终，没有为封建地主、贵族豪强阶级利用，或变相利用。二是声势浩大，几乎席卷全国，攻占了被造反腐败帝国的首都，形式上接近于推翻了统治王朝，达到了揭竿而起时的革命初衷。三是最后都遭到了惨痛失败，而且败的很迅速。这两位震撼历史的起义领袖，都是坚持到底，毫不妥协，直至壮烈牺牲。这三个特性，即使是后来同样是发动了波澜壮阔的太平军农民起义、建立了太平天国政权的洪秀权，也没有完全具备。相反地，太平天国在建立后，以洪秀权为首的太平起义军领袖和将领们立即神话皇权、大肆封王拜侯，追求骄淫奢侈等，更暴露了这次浩大起义的致命弱点:短视，逐利，政治目标狭隘。
黄巢起义虽然失败了，但黄巢无疑是中国历史上一位杰出的农民起义领袖，更是一位天地可鉴的英雄和不惜牺牲的彻底革命者。唐中和四年(公元884年)，阴历六月十七日，黄巢最后在狼虎谷（今山东莱芜西南，牛泉镇祥沟村，离他大约10年前初次起事的地方很近)陷入绝境。据说，黄巢不愿让追捕他的唐军俘获他而得功，仰天自刎而死，并留言部属以自己的头颅向追敌献俘，以保部属性命。然而，他的大义向死与悲壮慷慨，并没有获得穷凶敌人的任何怜悯。随即，他随行的家眷亲信亦全部壮烈牺牲。
黄巢堡所在的一带山脉，当地人又称洪庆山。时见红岩，土多红壤。站在这片黄巢曾率义军屯军作战的红色山野里，不由让人联想到一千多年前，那场农民起义失败后的血腥和屠杀。
此刻，正夕落长安，秋风浩荡，荻白野菊黄。树树皆秋色，山山惟落晖。天地之间的一切，正向萧瑟。似乎，都在尽述着，历史的沧桑千载和一去不复！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历史的胸腔里，始终激荡着一股冲天豪气: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晏高峰
完作于2018年10月29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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