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父食子

帅老师教作文

慈父食子

1

“刘栓子被警察抓走了！”一大早刘庄的村民到处都在传播这这个消息。

“怎么回事呢？刘栓子干啥事了？”

“就是啊，到底咋了？刘栓子那么老实怎么会犯事呢？”

“听说他把他的傻儿子勒死了！”

“警察费了好大功夫花了一个多月才找到这里。”

“是啊，还是从大根衣兜里的一张试卷上的学校名称上找到的线索。”

“唉，造孽呀！”

“可这也是没办法呀，他那个傻儿子不死整个家都散了！”

“是啊，不能为了一个傻儿子，让好好的人都赔送幸福啊！”

“咱们去找找警察同志，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栓子可是个好人，要有一点活动劲儿，也不会下得了狠心呢！虎毒还不食子呢”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边说边往刘栓子家走去。

2

十几年前。

刘栓子的大儿子大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某市的大专院校。这在方圆十几里绝对是爆炸新闻，这里是偏僻的平原地区，祖祖辈辈都是靠种地为生。夏季收完麦子种玉米、花生，秋季收完玉米、花生种小麦，年复一年，周而复始。那年头能够读上书就是了不起的事了，更不用说上大学了。

天刚蒙蒙亮，大根骑着破“飞鸽”就往县城赶，一路上那个美呀：山也欢笑，水也欢笑，连树上的小鸟都在唱歌。朝阳从东方喷薄而出，万道金光直射大地。大根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仿佛展翅高飞的鹰。平时步行走过的坑坑洼洼的十二里土路也变得多姿多彩，一个个土坑多像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呀！路两边的杨树苍翠挺拔，像撑开的绿伞左右分开，把路罩在中间，显得格外森郁凉爽。树根下的一簇簇野菊花含笑绽放，格外漂亮。这些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9月1号一开学，就可以离开农村，到城市里了。再过三年，就可以留在z市工作了。听说城市里面有汽车，有火车，出行可方便了，还有大商场，买东西进去随便挑。姑娘们白白嫩嫩，个个比家里的水灵。将来工作稳定了，找个城里的姑娘成个家多好啊！再也不用回到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了。一想到这里，大根就激动，仿佛自己已经坐在了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身上也有了使不完的劲，脚踏着脚蹬子嗖嗖地响，两边的杨树也放电影似的往后倒退。

十点多，大根来到学校，找到班主任，领到了录取通知书。临走时，老师一再叮嘱：“大根啊，一定好好上啊，考上学不容易，对于农村孩子来说，上学是唯一的出路。”

3

夜，笼罩着整个村子。天气闷得人喘不过气来，整个村子被黑暗吞噬着，听不到人说话，只听到蚊子在“嗡嗡”地叫着，偶尔传来“啪”的一声，一定是蚊子被一巴掌拍死了。栓子家堂屋的煤油灯还在有气无力地亮着。

栓子蹲在门后抽着闷烟，栓子的老婆在低头抹泪，大根抱着头在痛苦地低吟 ，大根的弟弟小根趴在妈妈的腿上睡着了。一家人就这样傻傻地僵持着，谁也不开口说话。

“咳咳……咳咳……”刘栓子被烟呛得咳嗽了好一阵子，把这死一般的寂静也打破了。

“老头子，别抽了，你倒是说话呀！大根上不上大学呀？”大根娘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她自己很清楚，这几天栓子一直在亲戚邻居家窜来窜去，不，是求来求去，可基本上每天都是空手而归。不是不借，而是在这个靠天收的农村里，根本没人能够攒得下钱。

“上上上，用啥上？靠嘴上吗？一年两千五呢！咱啥时候能攒够两千五？”栓子冲老婆子吼了起来。

“那咋整啊？咱大根争气考上了，乡里乡亲的都知道了。”

“唉！根儿啊，爹对不起你，都怪爹没本事……”栓子说不下去了，目光转向大根时已是老泪纵横。

“爹，娘！我想上啊！我不想一辈子呆在农村里，我想到外面看看！就这样窝在家里啥时候是个头啊？”大根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根儿啊，都怪爹对不住你，你妈常年有病，药都吃不上，小根马上也该上初中了，也得花钱。这两年你上高中也没少花钱，家里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啊！爹也想让你上啊，你给爹长脸了，可爹没给你长脸，这钱咱真的借不出来呀！”

“根儿啊，你爹说的也是理儿，你也看到了，这几天你爹天不亮就去借钱，天黑了才回来，可还是借不到钱啊，这年头哪一家也没有多余的钱啊？”大根娘看看大根，又看看栓子，抽哒起来，哭了一会儿，又说，“你看你爹这两天愁得吃不好睡不好，头发都白了好多！哪一个不想让你上好学，将来好有出息呀，可我们有那份心没那份力呀！”

“爹，娘！”大根哭得撕心裂肺。

“爹，娘，哥，你们怎么了？干嘛都哭了？”小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大根娘搂着小根哭了起来……

4

大根疯了！

村里人都这样说。

大根每天都往村小学跑。村里人天天都看到大根头发乱蓬蓬的像鸡窝，脸上脏兮兮的，目光呆滞，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或是一截绳子，嘴里嘟嘟囔囔的，谁也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但他有个规律，孩子们上学了，他跟着去上学，到了学校里啥也不干，就看哪个班里没老师，进去拿跟粉笔就跑出去。孩子们撵他，他也不说话，后来孩子们就开始拿小石块砸他，他才嗷嗷叫着跑远了。

大根经常在路上用粉笔写上一大片谁也看不懂的字。但认字的先生都说大根的字漂亮。

开始，栓子还跟着大根，一边走，一边哭，见人就说：“是我害了根儿啊！是我害了根儿……”时间长了，栓子也不跟了，被生活折磨得也麻木了，毕竟还有几口人等着他去劳动吃饭呢。

大根娘开始还想着让大根洗脸，刷牙，梳头呢，可一喊大根，大根就冲着她嗷嗷叫，把盆什么的都摔烂。时间一长也不喊了，也不叫了。

小根呢，刚开始看见有小孩拿石子砸哥哥，就把小孩子们吓跑，后来也觉得丢人了，甚至也拿石块砸他。

5

小根谈对象了，准备结婚了。可就在女方到小根家定日子时，大根突然拍着手笑呵呵地冲女方家人说道：“大麦不熟，小麦先熟。”（大麦是一种农作物，比小麦先成熟，当地人用来形容哥哥没结婚，弟弟先结婚了）弄得两家人很尴尬，女方家人立马出门回家了，小根的婚事也吹了。

从那天开始，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够听到大根拍着手叫着：“大麦不熟，小麦先熟。”

小根对大根彻底地充满了仇恨，不想再看他一眼。之前也有人介绍过个几个姑娘，可一打听小根有个傻哥哥，都嫌弃地分手了。

小根开始对大根咆哮：“为什么你还要活在这个世上，爸妈跟着你受罪，我也因为你找不到对象，我一辈子拉光棍你高兴吗？”

大根只会拍着手叫着“大麦不熟，小麦先熟！”

每每听到这句话时，小根就会随手抓起拿着东西向大根砸去：“我让你大麦不熟，你怎么熟？”

栓子和老婆这时候就会出来护着大根，求小根别砸了，砸坏了怎么办，再怎么他也是小根的哥哥呀！

后来，几经辗转，小根终于结婚了。姑娘很老实，也很善良，不嫌弃小根有个傻哥哥，可要求不能跟傻哥哥住一块。栓子答应了，把房子从中间隔开，院子也隔开，这样就成了两家了。

6

小根结婚第二天，大根一个劲往小根屋里跑。对着弟媳妇就去搂抱，吓得小根媳妇哇哇大叫着跑出去，大根还在后面追着，边追边傻笑着喊“新娘子，我的新娘子……”

那天，小根媳妇光着脚跑回娘家了。

栓子，小根怎么劝都不管用。

“有你哥在，我就不回去，要不然你倒插门，要不然就散伙。”小根媳妇发话了。

“爹，娘，你们就看着让我一辈子打光棍吗？就为了这个傻儿子！”小根对着栓子咆哮。

“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他是个大学生啊！都是我们害了他呀！”栓子还想护着大根。

“是，他以前是聪明，考上了大学，可他现在呢？他现在就是一个傻子。你们在还能照顾他，可你们也有老的一天，你们都老了，谁还会照顾他，我吗？可能吗？我有我的生活，我不可能为了守着一个傻子，不要家，不要老婆！他现在就是我们全家的累赘，他在一天我们谁也没有好日子！”

“那你说该怎么办？”栓子也觉得亏欠小根，说话的底气也不足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是你儿子，你也得为我考虑考虑，你不能为了一个傻儿子把我的幸福给毁了，要知道将来还是我来养活你。”

“你说我怎么做你才满意？”

“让你的傻儿子消失，只有他不在了，我才会幸福！”

7

某市的一家宾馆里。

栓子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看着熟睡的大根，泪水朦胧了双眼。

大根出生的时候是栓子最开心的时候，自己家有后了！那时候，无论多累，栓子只要想到儿子都不觉得累了。一回到家里，大根都会甜甜地叫几声爹，一天的劳累也被这叫声给融化了。再后来，大根上了学，一张又一张的奖状，让自己在乡亲们面前挣足了面子……

“只有他消失了，我才会幸福，你不能为了一个傻子毁了我的一生！”小根的话像一记闷棍敲打着栓子的心，栓子猛一激灵回到现实。

看看大根，睡得正香，白净文弱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手指头含在嘴里，口水流了出来。今晚，栓子可着劲让栓子吃了所有自己想吃的，回到宾馆还给他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新衣服。这时候大根一定在回味着吃过的美味吧！

这样也好，就这样在美好中结束吧！可栓子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儿啊，都是爹对不起你，如果当年我有能力让你上大学，你现在一定是个吃商品粮的了，我也该抱孙子了……”

“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呀，现在爹娘还在，还能看着你，可爹娘一天天老了，你该怎么办？”

“不要怪爹狠心，我这也是为你好，一了百了，这样总比你受罪强，你在你弟弟就成不了家，我不能为了你，毁了你弟弟幸福。”

……

半夜了，栓子抽完了最后一根烟，颤抖着双手拿着毛巾伸向了大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