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给父亲擦身子

雪

文:雪(原创)

图:网络 妹夫

那天下午五点左右，父亲突发脑溢血住进医院，当天晚上做了手术。我是第二天从湖北赶回陕西的。

下了火车急忙赶往医院，一进病房，只见父亲昏迷着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母亲则半卧在床边的躺椅上，面无血色、痛苦不堪……我顾不上母亲，一头扑向父亲趴在他身上失声痛哭，边哭边喊:“爸，你睁开眼睛看看女儿吧，我回来看你了……"父亲毫无反应，我的心都碎了，父亲倒下了，母亲又病了，家里犹如塌了天，这可怎么办呢?我满脸愁云，转向母亲，只见她憔悴不堪，痛苦的神情写在脸上。妹夫告诉我: 父亲病倒了母亲心急如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昏倒在病房，刚检查完。还好，没事，是低血糖犯了。



父亲平时喜欢爬山，几乎每天都坚持锻炼。母亲勤俭持家、吃苦能干。四个儿女学习认真、懂事听话，相继成家立业，一家人过着幸福平静的生活。一日不幸降临了，值得父母骄傲的唯一的儿子出车祸走了，这晴天霹雳让父母痛不欲生，“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下击垮了两位老人，父亲悲伤过度，七个月后倒下了。

望着昏迷的父亲，我心如刀绞: 原本健康乐观的父亲如今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真是祸不单行呀! 我们还没有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出来，如今又要面对父亲病倒甚至瘫痪这个残酷的现实，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这么无情呢?全家人难以接受这些事实但却无能为力，唯有撕心裂肺的痛苦陪伴着我们。

我强忍住泪水，和母亲、妹妹们商量: 要竭尽全力抢救父亲，不管有多难我们都要全力以赴，即使砸锅卖铁也要让老父亲重新站起来。伺候瘫痪病人一定有超乎想象的困难，但我们姐妹几个不怕吃苦。大家安排妥当，小妹说要给老爸擦擦身子，说完她掀开被子，只见父亲一丝不挂的下身霍然暴露在眼前，我本能地转过身去。

小妹却仔细地给老父亲擦着，动作娴熟、温柔，擦完上身又大大方方地擦下身。整个过程我一直不敢正视，直到小妹擦完，我都没有回一下头，心中顿感惭愧: 身为大姐，还不如小妹?

晚上回到家和母亲说起此事，母亲说:“小时候，你爸给你们擦屎擦尿，现在他病了该你们伺候他了，他是你爸，怕什么?"我心想: 说归说，心里终究还是过不了这道坎儿。

第二天，父亲仍旧昏迷不醒。我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倒尿壶、打开水，给父亲擦了把脸。我望着父亲，他往日的风采已荡然无存，饱经风霜的父亲老了许多。自从我结婚以后，每天忙工作、忙家庭，很少回家看望父母，总以为来日方长，父母身体健康，以后有的是时间。

我远离家乡父亲不放心我们，经常打电话叮嘱我多吃饭吃好点儿，别舍不得钱，要把身体搞好……每次回家我都是匆匆忙忙，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长时间地观察过老父亲，他真的老了! 不知不觉间，岁月已无情地在他的额头、眼角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不禁心里一阵酸楚: 父亲呀! 儿女还没有好好为您尽孝呢，您却老了、病倒了。您一生心里全装着儿女，唯独没有您自己。为了儿女您付出了多少心血呀? 整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总有操不完的心，您那一道道皱纹里到底蓄满了多少深厚的父爱呢?

父亲小时候因家境贫穷只读了五年书，他参加工作后，不甘落后努力学习，不久就从井下调到测绘科工作……父亲一生好学，每天看报纸、写学习笔记，遇到不认识、不会写的字时常翻字典，有时请教儿女。他经常教导我们要好好学习，长大做个有用之人; 还让我们几个比赛，看谁的成绩好，谁得的奖状多。

家里有好吃的，父母都舍不得吃，全留给我们。儿女病了、受伤了，父母抱着一趟趟跑医院，端水送药、呵护备至……在父亲的关爱下，我们学习认真，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学、工作，成家立业。如今日子越来越好，父亲却老了，现在又病魔缠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早上医生一查完房，就对我说:“每天都要给病人擦身、翻身，否则容易生褥疮。" 怎么办?今天是我陪护，指望不上别人，只有自己动手了。转念一想，这也太难为情了吧? 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今天不擦算了。

这时医生的嘱咐在耳边响起，不擦不行，还是擦吧! 我四下张望，此刻病房里只有邻床的阿姨躺在床上，从我第一天进病房她就没醒过，这会儿家人有事出去了。还好没有人，赶快动手吧，不然等会儿有人来会更尴尬的。我试着掀起被子一角，同时赶忙低下头去不敢直视，犹豫再三，擦还是不擦?心里直打鼓。此时想起了母亲的话，我不再犹豫: 是呀，他是我父亲，我怕什么?于是我掀开被子慌慌张张、三下五除二就擦完了，然后坐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万事开头难，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给父亲擦身子、翻身、清洗口腔、按摩，姐妹几个都得心应手。我们三姐妹成了病区里的楷模了，主管医生常对其他病人家属说:“你们看看陈家三姐妹，每天早晚给父亲擦身子、按摩、翻身子，把老人伺候得多好!"我们姐妹听了心想: 孝敬老人是儿女的本分，有什么可夸的?不过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一天，父亲的脚趾突然动了一下，我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父亲醒过来了! 全家人听到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又过了几日，他终于睁开眼睛，大家你一声我一句地抢着和他说话，他却一声不响地、茫然地望着我们。家人尽管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但还是难以接受个残酷的事实，我忍不住泪如雨下。父亲已不认得我们是谁，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兴奋不已，毕竟父亲已经活过来了，活着这才是最重要。

父亲时而明白时而糊涂，清醒时他会“呀呀"学语般地叫着我们的乳名，我饱含热泪大声地应着，父亲也咧开嘴笑着，那一刻我悲喜交加、无以言表。父亲大部分时间是在昏睡，为了增加营养，我们每天要把蒸蛋、豆腐脑、米粥等用针管通过鼻饲(胃管)打进去，家人想尽办法做好吃的(尽管父亲不会吃)，买了榨汁机，榨果汁、绞肉沫…恨不能把所有营养的食物全都给父亲吃下，让他快点儿康复。

二十多天后，父亲终于可以下地锻炼了。由于他长期卧床导致全身松软、无法站立，两边要两个人架着，前面一个人提着绑在右脚的绷带，提起、放下，两边的人再架着父亲迈左脚向前挪一步，一步一挪艰难地移动着。一米、二米、三米……短短的十米对父亲来说是那么遥不可及，每挪一步他都要使出全身力气，站一会儿喘一阵儿再走，常常累得大汗淋漓，我们也汗流浃背……就这样凭着家人的努力、父亲的坚强，他终于站起来了。

父亲啊，小时候您给了我们无数个第一次: 给儿女洗尿布，教孩儿学说话，扶我们学走路，送儿女去上学……您为这个家操劳一生，为儿女撑起一个温暖的家，我们在您这棵参天大树的庇护下茁壮长大……您和母亲放心，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将还给你们无数个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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