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已入选《江津文史资料选辑(第23辑)》 邓新华《岁月》节选:“最后一次做临工。”讲述三线建设的前进厂民工连

邹开培

<h1>  邓新华,男,重庆江津区人,现年73岁。1968年进前进厂。曾先后在民工连,宣传科,厂工会工作。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邓新华在405厂亲身经历了三线建设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精神的真实场景。他是工厂早期的主要宣传干事和文艺骨干。曾主编过工厂内部文艺刊物,如:《前进机声》,《川柴文艺》,《七.一专刊》、《国庆专刊》等文学诗刋。1985年6月调离工厂进入江津广播电视局,曾任江津作家协会主席。 邓新华的作品《岁月》,《热土》等均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其中有叙述前进厂三线建设生活和工作的点点滴滴。</h1><h1> 2018年3月31日我在江津滨江路偶遇邓新华师傅。由于我们在厂里工作上有联系,我也得到过他的帮助,我们也算师徒意义上的熟人。借这个机会我用手机为他拍了一张街景照作留念。他退休后随女儿长住美国。但每次回到江津,他都要和曾经一起工作过的好友同事如李鸿忠等聚一聚,回忆曾经在三线建设企业里共同走过的岁月……<br></h1> <h1>   几个月前, 邓新华师傅热情地把他2013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岁月》一书签名送给了我, 书中有几个章节记录了他在405厂生活和工作的一些人和事。</h1><h1> 今天, 在405厂生产区整体搬迁之际, 我一字一句的在手机上把这些章节敲打出来,。供405厂的三线人一起来回忆,也作为我们曾经的405人为工厂第52个建厂日的一种纪念。<br></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i>最后一次做临工</i></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b><i>邓新华</i></b></h1> <h1>  1968年10月,我们一行十几个青年,被派往江对门德感前进厂做临工。厂址就在地区磷肥厂和水管厂的上面,即五里坡山沟,那全是一片良田熟土。</h1><h1> 前两天有城关青年陈泽佩等四人先行到达,等我们到了以后,开始挖建厂动工的第一锄。按民兵编制,先编为民工一排,过两天又过江来一批人,编为江津一连。连长周清云和原一排的杨生云排长,周是一居人,从铁路上回来的工人,年纪比我们大得多。</h1><h1> 我们最先安排住在生产队陈大爷的院子里,此院竹林掩隐就在大路边上,交通方便。这是陈家腾出的住房,陈家的子女都在外面住事,只有老七、老六在家务农,家景殷实。我们每天收工后,常常跟老大爷买点红苕,尤其是那种小红苕,借他家的锅煮来吃。晚上是点煤油灯,那煤油是靠供应,就放在我的床脚下。晚上起夜对我来说很不方便,又没有手电,于是我临时用了一个瓶子来解小便。有一天我忘了倒掉,仍放在床下。同宿舍的,误认为那是煤油,于是就往油灯里倒,他们要点灯打牌打到很晚,那灯捻的火苗越来越小,同时还有一点尿味,这才引起大伙的警觉,纷纷指斥我做了一桩好事。</h1><h1> 没两天现场出了一件事,安排我们住宿、管理我们的厂方人员赵某,是位泥水工人,他突然自杀了。皆因他与生产队一位姓朱的女青年私通,奸情被发现,此女系军婚,是要判刑的,赵某畏罪而自缢。</h1><h1> 江津一连成立后,人多了,且主要是抬工排,便住在上面温家槽房,那也在大路边,上工较近,方便。这里有一间房可住几十号人。坝子的左边则住了几位女工,楊艾娟、刘华清、况志坤等。后来江津西关大队又进了十几位女工,也住在这套房子里面的一间屋;房主人姓温,在德感酒厂上班,爱人和孩子在生产队,住在这套房子里。这家人待人还比较好,有一个堂屋为大家的过道。</h1><h1> 白沙的民工们迅速进场,一批二批,组成了两个连队,开始的下连干部是魏德云,后来是彭子荫。白沙仍然是镇里各居委会的失业青年,有许多是去过朱洋溪的老熟人了。</h1><h1> 我们连的下连干部,在68年10月至1972年三年多的时间里,一共换了几任:牛洪俊、周其友、赵洪彩、刘大顺、陈迪刚等。</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牛洪俊夫妇近照</h1> <h1>牛洪俊担任下连干部的时间最长,给我的印象最为深刻。他是河南老厂来的,家属在农村,为人比较诚恳,工作认真负责,他比较稳重有主见,能与大伙一道在工地劳动,能吃苦耐劳,生活上也比较节俭,是位好人。当时他由于在江津一连作出了成绩,是厂里在基建时期树起来的一位老先进,曾被评为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的标兵、先进人物,出席过三军和国防工业系统的表彰大会。基建结束后,他调任了几个单位,比如在中心实验室任支部书记等,搞党务工作任书记、指导员的时间较多。他的家属接来了,孩子们也逐渐长大了。退休后正遇上工厂不景气,一般退休人员只有几百元一个月的退休金。这时,他被在江津县城开办职业教育的陈云仙、刘大顺夫妇聘为职校总务。多年不见,我在江津街头遇见他,仍是行走匆匆,只不过人老了,満头白发,尤如一头银丝。</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周其友近照</h1> <h1>  周其友当时是与牛洪俊一道任下连干部的。他也是老厂来的一位中专毕业的干部,老周这人思想活跃,为人正直,敢于发表观点,对许多事情有自己的看法主见,对人也比较关心,做事认真,待人诚恳,人缘群众关系较好,他下连的时间很短。基建结束后,他在中心试验室等部门任中干,因与肖家玉同住一宿舍,所以我们接触较多。那些年他家属未来,生活清苦,三顿饭就在食堂吃,生活也很寂寞单调。我调离工厂后,他的爱人调来了。不幸的是,爱人后来患了癌症,医治无效在上海病故。他退休后把家搬到了江津县城西郊滨江路,我们还能经常见到面,他后来又成了家。</h1><h1> 赵洪彩是武汉大学物理系毕业的大学生,他到江津一连的时间更短,几乎是过渡而已。这人具有当代大学生的那些好品德,热情、朝气、有干劲,对人善良诚恳,大方和人。他后来到白沙连队任指导员。刘大顺是武汉船校的中专生,大鼻梁,也是具有学生的那些好品德,工作热情有干劲,遇事有主见,工作也有能力,跟连队同志们的关系也不错。那时候大顺人年轻,正处于择偶时机,他与本连的童小多他们的关系很好,后来遇上了陈云仙,陈的外貌当然不及他人,但此人能吃苦耐劳,有创业雄心,从路边开设缝纫店为别人打衣服开始,一步步把事业做强,直至到江津创办职业教育,身任校长。因此,大家又认为大顺有福。大大有顺。</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刘大顺近照</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彭子荫近照</h1> <h1>  我在连队当工具保管,兼宣传工作。当时连队的工具室设在温家槽房后屋里面。连排需要什么样的工具和劳保器材,由我开据领料单,下连干部牛洪俊签字,便可到库房去领取。剩下的时间则搞连队的宣教工作,一是常常抽到厂里去写大幅标语,画领袖像,三天五天甚至十天,半月不等,仍在连队记工板。那时仍在搞红海洋,到处都是最高指示和阶级斗争,阶级专政方面的大标语,在食堂写长牌的永久性标语,到对面山坡上树大块木牌标语,还在干打垒堡坎上书写红漆大标语等。二是为厂里的广播写广播稿件,多半是表彰本连队的好人好事,三是,那时常常在夜间,厂里的高音喇叭突然开响,上面下传来了最高指示,人们欢呼雀跃,马上要组织队伍到德感街上游行,这其间一系列的宣传工作要做,比如写标语,拟口号,写表忠心的稿件等。</h1><h1> 连队还订了两份報纸,一份是《四川日報》,那时许多报刊都停刊了,剩下发行的报刊尚少。我在负责管理报纸。抬工班黄成光常常在我处借《四川日报》去阅读。黄成光在抬工排众多的民工中,与众不同,他虽然也身着烂棉袄,腰上系一条绳子,像个打烂仗的下力棒,但他思想是活跃的,关注国家大事和政治风向,借阅报纸的全连仅他一人。在我看来,简直就是鹤立鸡群。</h1> <h1>  跳忠字舞,是当时基建现场抓的一项政治活动,厂里派出我连的高中毕业女青年楊艾娟,外出学习跳忠字舞,然后回来在本连队和白沙等其它连队,大教跳忠字舞,形成了一个跳忠字舞的热潮。另外,就是配合抓阶级教育,由我连的黄素芳老大娘诉阶级苦,开展忆苦思甜活动。</h1><h1> 期间由于全国形势发展的迅速和动荡,基建现场也出现了造反派的活动迹象,我连也有人打出造反旗号,把队伍拉到德感街上去游行,配合社会潮流。但影响不大,很快被厂里制止了。</h1><h1> 部队支左后,前进厂基建现场很快进驻了海军部队。前进厂系六机部海防系统军工企业,在江津属地师级別,也是江津境内众多国防工厂中,唯一享受地师级的军工企业。所以一把手军管会主任是一位海军师政委。下来政工组组长是刘克银,宣传科是颜代表,各科室都有军代表驻入了。而厂方干部一般任副职居多。</h1><h1> 我后来就主要抽调在宣传科搞宣传工作了,当时与我一道为伍的还有李鸿忠等人,而在连队还有一个叫李仁兴的民中学生出身的青年,喜欢画像,一张毛泽东头像油画竟画了几个月。</h1> <h1>  我们都在连队伙食团吃饭,连长任伙食团团长,会计兼采买是刘显学,炊事员做饭的是邱发启,做菜的是阙老五。邱发启这人还可以,做事认真负责,他家属在农村,爱吃点叶子烟,和我们也摆得来,阙老五跟韩业康连长关系好,正因为这样,好像在连队里有些微词。</h1><h1> 刘显学跟我关系好,从那时认识开始,也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他是津一中高59级毕业的高中生,因为家庭出身不好,未能升大学。为此,在社会上也遭打击,工作无望,只能做一点这样的临工糊口。他在长风厂做临工时,与陈力和他们为伍,不幸出了工伤事故,把一只眼睛弄失明了。他身体原本肌痩,只能只笔墨饭,担抬重体力一般于他身体难支撑。在这伙人群中,一般有点文化的高中生,打得拢的,谈得来的,一般都会成为朋友,我和刘显学正是这样的一对。对很多事情我们都有共同的看法,大家心照相宣,互相帮衬,也不失为一种心灵安慰和支持。他在城里的家住在小西门围城公路下面的刘家院,房屋还可以,距河坝和上街都比较近、方便。刘显学这人和人,正因为如此,他人缘关系较好,较广。在基层人脉中,大伙都喊他的浑名“老K”是表示亲切感。我们常常晚上去转火车站,打发夜间时光,那时我们都是晚婚,他更是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所以对异性的向往与追求,也迫在眉尖。他对本连队来自西关的女孩子李世琼,有好感,可以说是唯有情钟。李世琼虽是西关农村户口,但那里是吃供应粮的菜蔬队,他本人比较活泼,爱唱歌,进进出出嘴里都哼歌曲。刘显学也把这意思对我谈了,并且向李发起进攻,写去了第一封信,意在试探一下,没想到对方始终未回信,也无任何回应表达。这使刘显学倍感失望,由失望更加产生原来就有的自卑感。当然这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h1> <h1>  除了刘显学,队里的高中生还有杨艾娟,刘华清等,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较好,还有况志坤,童小多等,我们都从城关过来,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在这个特殊的地方,面对共同的环境,走到一起来了,都有一种同感,除了前景茫然所致的几多伤感外,也有不甘失落等待机遇奋起一博的企望,因此,彼此很需要相互理解与力量,互相支持与帮衬,这是不落世俗,能洁身自好,吃苦耐劳,以不变应万变,锲而不舍坚持的外部依靠,是一种难得可贵的思想动力。所以自古以来,为友情珍重!</h1><h1> 我们的生活有时也自找乐趣,要想打“平伙”弄点东西吃,找柴烧锅那是况三的事,杨艾娟人活泼,又喜爱文学,常常能情感自慰,刘华清为人厚道,稳重,善良和人,家境贫寒,能吃苦耐劳,忍辱负重,俭朴有加。况三则大大冽冽,嘴巴叽喳不饶人,但心底善良,忠于朋友。</h1> <h1>  其间,在前进厂子弟校我还代过一段时间的课,学校建校开初,正式教师少,从民工连抽出我和陈作君两人去子弟校任代课老师。我任初三语文兼班主任,陈作君任小学初年级一班班主任,教语算两课。那时学校校址未建,仅是暂时的棚挍。那时高中教员王志明、黎功成已经在校了,他俩是高中主力教师。王志明是南京雷达军官学校毕业的军大学历,黎功成是防化兵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学校各方面的条件当时都很差,但厂里十分重视,新校舎也在建设之中,政治部主任魏培民亲自在抓学校工作。那时学校校长书记是聂云高和罗书宇,这两位领导也很有资历。聂校长是江津人,海军转业干部。子弟校班级每班人数不多,一般30人左右,那时全校已有学生几百人。教师来了几批,有职工家属调来的,如小学教师杜崇莲从射洪县小教调来等。有军代表的家属,也有像王志明这种骨干教师,比如后来又调来了学校校长张典等。还有一批是从威远等地的退伍兵中直接招教师招进来的,比如叶明樟等。敎学都用普通话,这对我来说当然是个难题,但也没办法,就是不标准的“川普”也要上。我的学生中有张爱平、张爱清两姐妹,系张教红之女。陈作君的学生中有赵虎、赵豹两弟兄,是陈作君喜欢的聪明学生。我在子弟校任课一学期。</h1> <h1>  </h1> <h1>  陈作君是我另一个朋友,我俩在前进厂认识,在代课中增长友情。记得有一次我和他还有何光一我们三人,在军代表刘克银的带领下,到办公楼对面的山上去栽大标语牌,刘代表这人很风趣,何光一是个办事认真的人,在一起用扯谎来开玩笑,说何是大学木马专业毕业的等等,弄得刘代表半信半疑,从中逗乐开心。陈作君原来是江津连的,他吃饭睡觉都在鱼种场,因为他哥哥在鱼种场工作,叫陈作章,也是很好一位熟人。后来他调到运输连协助关三多搞连部的技安工作,在运输连工作的时间较长,估计有两三年之久。他深得关三多的信任,人缘关系也好。我和陈作君谈得来,他原是城关民中毕业的高中生,家住大什字县医院门诊部对门的一个院里,我曾去过他家,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有根底的大家人户。他最终没有在厂里转正。离开前进厂后,他和运输连的同学李大治他们一道又到了城关茶机厂,两人都先后任了副厂长。在这里工作期间,他才结婚成家生育子女。我也多次去厂里看望过他。不幸的是他患了痛风,在医治过程中又引起肾病,最后医治无效,在县医院住院死于肾病。那年年三十,第二天就是老大初一过年了,他却走了,遗体安放在通泰门市场那间安乐堂里。可悲可叹!我的朋友!</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四号车间厂房</h1> <h1>  城关民中的教师们,也许是因为工资发不出吧,也集体到厂里做临时工来了。其中苏祖眉老师与我结为了朋友。我在《拳拳之夜》那篇回忆文章中,也写到了他,这里就不再赘述了。</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厂区大道</h1> <h1>  基建现场也常常在空坝上放映电影,观众们都是站着看,那年月文娱内容太少,晚上要放电影,对于人们都像过节一样快乐。</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生活区干打垒楼房</h1> <h1>  在前进厂基建时期的三年,让我过得苦涩而多滋多味,是我人生一段不可磨灭的经历,在此,结束了我多年的临工生活,这是我临工生活的最后一站。</h1>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2px;">邓新华的自述手迹</span></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邓新华和夫人龚伯坚</h1> <h1>邓新华(二排右二)在405厂工会工作时的工作照</h1> <h1>2019年11月30日405厂旅居成都的工友聚会,邓新华老师(二排右一)是组织者之一。</h1> <h1><b>【后记】在纪念405厂建厂52周年的时候,不要忘了建厂初期的一大批民工,他们在三通一平,开山劈路,三年基建中功不可没。他们干最重的活,享受最低的待遇。当年民工的人数是职工人数的10倍。他们中最突出的江津连,白沙连的好多出色工友都成了终身的“前进三线人。”他们的青春同样在三线建设的岁月里闪光!</b></h1> <h1>  【本文中的图片由转发者添加,感谢图片的原创作者。】</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