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夜游张家界

秋浦歌

　　张家界的白天是熙攘、喧闹的。自从国画大师吴冠中先生的散文《养在深闺人未识——张家界是一颗风景明珠》发表在一九八〇年一月一日的《湖南日报》上之后，从事风景写生、艺术采风、地质考察、观光旅游等等各类人群便纷至沓来，并且与日俱增，连那些以前只是“爬在树顶向我们摇晃”的猴子们也会成群结队地下到路边打闹嬉戏，甚至走到路的中间向游客乞食讨赏了。

　　上午游走于海拔一千多米以上的绝壁栈道，在黄石寨景区凌空观景，俯瞰砂岩峰林奇观；下午穿行于绿树掩映的大峡谷，在金鞭溪踏莎行草，聆听鸟语泉流之声，不知不觉之中，湖南的行程已经走完最后一天。晚上，在两个民营企业老总的怂恿下，大家决定放弃那种只管吃饱、不管吃好的“旅游餐”，选择张家界森林公园附近的一家特色饭店，好好品尝一下湘西土家族的美食和美酒。也许是对张家界那些鬼斧神工、如梦如幻的奇丽景观的留恋；也许是对朋友间那种朝夕相处、谈笑风生的美好时刻的不舍，大家一边品尝着“石耳炖鸡”、 “烟熏腊肉” 、“火焙金鞭鱼”等湘西美食，一边开怀畅饮，不知不觉就倒空了十瓶当地生产的“土司王酒”。当一行二十多人踉踉跄跄、说说笑笑走出饭店时，外面已是灯火阑珊、夜幕低垂。回到下榻的宾馆，一些人不声不响地“洗洗睡”去了，一些人吵嚷着要打扑克、搓麻将，而我却只想找几个人一道出去走走，去看一看夜色下的金鞭溪（张家界森林公园的第一个景区）。

一排排红白相间的栏杆已经放下，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保安正慵懒地斜坐在验票口的值班室里，看见有人过来，连忙起身，表情很是吃惊，想来平时是很少有人会如此夜游的。经过一番软磨硬泡，保安才答应放我们进去，但要保证不能深入，只能在景区入口处稍作停留。

昏黄的灯光在身后渐渐地淡去，而夜色却如浓墨在面前渐渐地润染甚至堆积起来。夜色笼罩下的张家界和白天形成一种巨大的反差，是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幽深和宁静，幽深的就像太平洋的海底世界，只有雷达才能感觉到的微弱的光线和声音；宁静的就像一个顽皮的孩童，在折腾了一天之后终于沉沉地睡去。走进金鞭溪景区，环顾四周，那些连绵的奇峰、挺拔的树木、高耸的怪石、清澈的小溪……，似乎都消失的无影地踪，如同大卫˙科波菲尔魔术棒下的自由女神像，突然从人间蒸发，逃离了我们的视野。那根直插云霄的“金鞭岩”呢？难道是东海的定海神针，什么时候被孙悟空偷偷拔去了？那些三五成群、窜上窜下的猴子猴孙们呢，难道也都随着齐天大圣一道回到水帘洞里去了？

　　视野是如此的单调，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了视野，耳根也是如此的清静，没有丝毫的杂音，那些此起彼伏的导游解说声、连绵不绝的相机喀嚓声、隐隐约约的音乐咿呀声、特色不同的手机响铃声、忽远忽近的游客呼唤声，似乎亦被这深秋微冷的晚风轻轻地拂去，如云烟般散尽。而当你放轻或停下脚步，却又会依稀听得见微风在树梢上弹奏的琴音、溪水在山涧里漫步的足音、游鱼在水草中熟睡的鼾声、星星在夜空里耳语的微声。

金鞭溪边，首届中国国际文化旅游节展演活动的舞台上早已曲终人散，那些峨冠博带、霓裳羽衣的歌者、舞者；那些欢呼雀跃、手舞足蹈的听众、观众，早已不知被夜的清冷驱散于何方。站到台上，面对着寂静和暗黑的四野，回想着白天的色彩和声响，不禁有一种呐喊和放歌的冲动。因为酒精的作用，大家终于抛开平日的矜持，在台上又蹦又跳、又喊又叫，把歌声、吼声和那莫名的兴奋，尽情地倾泻在金鞭溪那幽深、狭长的山谷里，一时间竟然忘了我们的放纵也许会惊扰了那山上的猴子和水底的鱼儿正在做着的清梦。

　　 在夜色里向金鞭溪，向黄石寨，向张家界轻轻地挥手作别，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而张家界，你却将依然在喧闹与寂静中一天天、一次次地轮回。山上的猴子不会记得我们白天来过、笑过；金鞭溪里的鱼儿也不会知道我们夜间来过、闹过，而我也不知道，今后还会有谁会如我一般痴狂，在喧闹之余，走进夜色中的张家界，走近星光下的金鞭溪，去感受和营造那份不一样景致和心境。

　　 回到宾馆，已近凌晨，打麻将的人们仍然在挑灯夜战，不知谁输谁赢。

　　2010年11月3日夜，与贵池区党外代表人士培训班同学夏志怀、胡孔龙、余银堂等夜游张家界金鞭溪。

注：刊于2014年9月2日《京江晚报》，略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