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一束

久安江南(拒聊)

<h3>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但有些往事会印在你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只是些琐碎的小事。记下来权做留念。</h3> 听母亲讲故事 <p>  父亲一直在外地工作,不高的薪水一家五口过得很清贫。母亲没去工作,一人带三个孩子,料理家务也挺不易的。妹妹是早产儿,孱弱,瘦小到两岁还不会走路,医院诊断为营养不良,给她订了牛奶。每每她喝牛奶时,我们眼巴巴的看着,吃完后刷锅水(有淡淡的奶味)由我和弟弟分享。家里虽然清贫,但也温馨,每天最盼望的一件事就是听妈妈讲故事。母亲没啥文化,是识字班学的,认字但不太会写。</p><p> 为补贴家用,母亲为皮革厂缝制手套。傍晚忙完家务,天一擦黑就开始做手套,一只25支光的灯泡悬挂在饭桌中央,母亲就坐在桌子上,昏黄的灯光下,三个儿女围坐桌子旁,我帮妈妈穿筋(皮手套背上的花纹)。母亲的故事包括古代名人逸事,神怪鬼狐,讲得绘声绘色,听得我们非常入迷。许多情节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p><p> 我妈讲过这么个故事:有个穷人家的孩子,身着一件绿色衣服,在野外割草,刚好有一位大官路过,那个大官顺口来一句:“蛤蟆娃子身穿绿。”小孩不慌不忙怼过去:“出锅的螃蟹穿大红。”大官又说:“穿红穿绿谁家的子?”小孩又还一句:“蟒袍玉带哪朝的臣?”那大官暗自吃惊,问道你母亲在干吗呢?小孩说:“手抱乾坤不出来。”那父亲呢?答道:“肩担日月长街卖。”原来母亲是在家磨面,父亲是卖饼的。大官以为这小鬼有才,就关照要好好栽培。后来长大后看书才知道这是明代才子解缙小时候的故事。</p><p> 还讲木兰从军故事,边讲边背诵北朝民歌《木兰辞》。九十寿宴上她还差不离地把《木兰辞》背下来。</p><p> 母亲还要讲狐狸精,鬼怪的故事,还有老鼠娶亲。听得我们津津有味,一怔一怔的。故事中的狐仙,鬼怪都很善良,美丽,并不恐怖。母亲是山东人,《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也是山东人,小说中的不少故事也是蒲收集来的,看来当时那些狐仙鬼怪在山东流传甚广。</p><p> 听母亲讲故事是我第一堂文学课,受益匪浅。</p> 烈士墓前的笑声 <p>五十五前的今天,我是一名三年级的小学生。这是一个清明节,照例这一天要去祭扫烈士墓,缅怀革命先烈。同学们都佩戴着红领巾,排着整整齐齐队伍,为首的同学打着少先队队旗,抬着自已做的花圈(把白纸黄纸卷成绉纹纸然后做成花朵,折松柏枝把纸花缀在其中,把我们崇敬和哀思也织在其中。唱着《少先队队歌》等歌曲向烈士墓前进。当时的烈士墓在半山腰,在苍松翠柏掩映下,显得庄严肃穆。</p><p>在司仪的口令下,立正,敬献花圈……一切都有条不紊。然后默哀三分钟,同学们都把头深深低下,心中默念着悼念先烈的口号。突然从角落里传来窃窃的笑声,这个笑声好象有传染的,不少人都笑出了声,我们站在前排的同学东张西望,也不知所以然,只见带班的老师很严肃,铁着脸,笑声也嘎然而止。</p><p>回校的路上步伐很沉重,心里忐忑不安,在当时的形势下,同学们都觉得这事很严重。第二天班主任老师让我们每人以《烈士墓前的笑声》为题写一篇文章,作深刻地反省。后来,得知因为当时有同学感冒了,默哀时鼻涕流出来了,拖得很长,旁边同学看到了就笑了,然后你也笑我也笑,有的是莫名其妙地跟着笑。真相大白。老师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p><p>不知怎么这件小事过了半个多世纪,我还记得清清楚楚。</p><p> </p> 疯狂的挣钱 <h3>  我幼年开始就特热衷干一些挣钱的活。家里虽然清贫,但也决计不会让我去干活赚钱的。</h3><h3> 大约是学龄前,我就和邻居家的哥哥,姐姐们去摆茶水摊。泡点茶屑,拿几个杯子,暖瓶,二分钱一杯,站在虞山戏院对面的太阳底下,一身大汗,但也乐此不疲。到底赚到钱没有,一点印象也没有。直到有一天父亲在虞山戏院开会,发现了我,回家教训一顿,:你太丢人了,不准去!这才收手。</h3><h3> 六十年代又流行编草帽辫,我又跟打了鸡血一样,编起来了。先去买麦秸,一清早跑到市场去买,然后分拣,把有用的浸在水里,开始编,一共要编六丈六长,分三种品质,2角2,2角,1.7角,主要凭粗细论价。编好六丈六后,拿块木板,钉两个钉子,把编好的草辫盘起来,扎好缴到草品厂,每年暑假我就忙于这件事,暑假作业要到最后几天才匆匆赶出来。</h3><h3> 最工程浩大的是纺纱挣钱。其实纺纱怎么回事,我看都没看过几回。先是央求我妈去找木匠做纺车,然后买两个锭子,就去领棉花纺纱,我是一点也不会的,开始棉花拉不出线来,或拉出一个疙瘩,就扔掉,总算能拉出来了,但也浪费了不少棉花,损耗是有规定的,超标要赔钱的,先是把纺出的纱放在水缸旁潮湿的地方,还不够称,我就把我妈做棉袄用的棉花贴进去,纺纱的棉花是次等的棉花,而做棉袄的是上等的白棉花,纺出线一截黄一截白,我还很担心会不会拒收。就是这样做些赔本的买卖。那时大约是小学毕业,未入初中的日子,我起早摸黑的纺纱,纺车嗡嗡作响,当时我听成是美妙的乐曲。直到有天姨父来我家作客,一位红军老战士,直言不讳地说:二姐,你怎么把孩子教育成家庭妇女了?他很看不惯这种小市民习气。我妈也以为然,纺车就此束之高阁,再搬家时把它劈了当柴烧了。我估计本也没出,想想也真可笑。</h3><h3> 后来,我又陆续做过用钩针钩帽子,包包,在毛线衣,手套上绣花等营生,我手脚不太快,但质量还是不错的,而且很有耐心,一直要做到下半夜才肯放手。</h3><h3> 挣钱没有?全然不知道,当时也不感到兴奋。我想,我主要是很享受这个过程,一心一意,心无旁骛地做手工活,还能挣点小钱。</h3><h3><br></h3><h3><br></h3> 夏天乘凉夜 <h3>  童年的夏天是最值得回忆的日子。两个月的假期,每天无所事事,看看小说,东游西荡。当时度夏既没有电扇,更没听说过空调。整日挥汗如雨,还会到太阳底下玩,有时胳膊上长满痱子,双腿被蚊子咬得一个个红疱并不觉得有啥痛痒。</h3><h3> 每天最期盼的就是夜晚乘凉。太阳一下山,家家户户的孩子就去井里打水冲小院,冲得暑气全消,然后拿着门板,竹塌搁起来,每到吃过晚饭,个个手摇芭蕉扇,或坐或躺来院子乘凉,大人们闲话家常,小孩或打牌,或讲故事。打牌除了争上游,还有抽乌龟和接龙等项目,一片祥和,有点象丰子恺漫话中的场景。讲故事我最喜欢听恐怖的鬼故事,夜深天黑,间或夏虫鸣叫,汗毛耸立,听了很刺激。</h3><h3> 比较文明一点的数星星,辨认哪是北斗星,猎户星等,有时还会看到有流星划过,大伙一阵惊呼。再大一点,我会和邻居的小孩比谁能说出的国家、首都多,当天完了后,第二天白天回家找地图,晚上接着再来,还发展到讲国家位置,出产等等,连续玩几天。因此我对地理比较偏爱。</h3><h3> 记得最深的是这么一件事:一天乘凉到下半夜大家都沉沉入睡,邻家女孩小琴大呼:捉贼!捉贼!院子里大人小孩惊起,忙问怎么回事,原来小琴睡眼朦胧中看见一个人在收衣服,以为是我妈,但看他收了衣服往外走,并顺手拿了个脸盆,认为不对,就大声惊呼起来。院子里的男人都追出去抓贼,剩些妇孺,我想这个贼会不会没有逃走,躲在哪里,心里有点怕怕的。过了一会贼抓住了,被绑在电线杆上。原来大家跑出抓贼,那贼是躲在外院的厕所里,人都跑远了,他听不到声响就出来了,被没抓住贼回家的小伙子逮了个正着。于是被绑在电线杆上打,是个20岁左右的小伙子,被打得尿裤子了。现在想想也可怜,收几件夏衣,一个脸盆里盛着水,他也怕有声音,不敢倒,端着沉甸甸的脸盆走过几家,又放下了。后来,他交待说,天一黑他就躲在小明家床板下面,等到下半夜才出来行窃。小明兄弟说,怪不得今天的床板经常分开。(他们是两块板合併而成),可见他在床板下蜷了三个小时。除了有怪癖,不是穷极潦倒,天下有这种贼吗?又被暴打一顿,绑在大街上又丢人又受皮肉之苦。</h3><h3> 出了这事,大家很兴奋,下半夜睡意全无,叽叽喳喳个不停。</h3><h3> 后来搬离了这个大院又去了另一个大院,夏天还是要乘凉,坐在籐椅子里摇扇子,院子里有个和我一般大,同姓少年,俩人热衷讨论《红楼梦》,讨论主人公的人物性格,十二钗的悲惨命运,具体说了些什么,现在已是茫然,不知道他能记得这段往事么?</h3><h3><br></h3><h3><br></h3> 中学时代趣事 <h3>  我是文革时读的初高中,没什么可炫耀的。都是地段生。一般左邻右舍,街坊邻居会在一个学校,一个班(那时称X连x排)军事化编排。但有趣的事情还是多多。(这恐怕和我乐天派性格有关)</h3><h3> 大约是70年底,珍宝岛和苏联干了起来,伟人毛发表了最高指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一时间,备战气氛很浓郁,各个企事业单位都大挖防空工事,学生更是如此,做砖坯,烧砖,把个好端端的操场挖得沟沟壑壑。当时我们三中还进行了军训,晚上也住在学校。一幢老楼,地板踩上去格吱格吱的响,负责军训的是一些退伍军人,教打背包,三压二,缝制米袋,放两斤米,随时准备开发。睡到半夜,紧急集合的哨子一响,赶紧打背包,背上米袋到操场上集合,然后,到马路跑两圈,看看有没有谁铺盖散了,搞得和真的一样。并且这一切必须摸黑进行,因为开了灯会暴露目标,一次半夜紧急集合,不知是谁踢翻了马桶,搞得臭气熏天。</h3><h3> 临近春节时,全镇开誓师大会。备战备荒为人民,学生,居民都要疏散到农村。我家没有农村亲戚,未满十岁的妹妹跟着我随学校疏散到藕渠东方红大队。三五一组分散住在农民家里。我们住在妇女队长家的厨房里。记得那年的雪特别大,有一组同学住的房子被雪压塌了,好在都是草房没有什么伤亡。过年了,大家都很想家,从东方红大队出去必须要摆渡,必经之路。摆渡的艄公有点智障,可他就认准连长季老师手谕,其他什么人都不行。据说,有调皮的男生模仿季老师笔迹混出关去。疏散期间,有时要开会,没有板凳,就让我们用稻草学做甏盖头,每人一个挎着,坐着上面开会,后来,上城后,外出开集体大会仍然每人一个甏盖,不失为三中的一道风景。</h3><h3> 高中有一个时期属于所谓“回潮”阶段,对学习文化知识稍有重视,开设数学,物理,化学等课程,班主任老师透露,我们高中毕业后可直接考大学,于是考大学这个念头在同学心目中蠢蠢欲动,文化课学习劲头空前高涨。不久,政治空气又有变故,批判复辟,直接高考化为泡影。学军,学工,学农成为常态。</h3><h3> 举两个例子:有一阵子,虞山上毛虫成灾,除了用飞机喷洒药水,还发动中学生上山捉松毛虫。不用端坐在教室,每天满山遍野捉松毛虫对我们来说真是一件快事。先用手摇树干,或用脚踹,松毛虫纷纷落下,然后用脚踩死,很原始的灭虫方法。又没定额,又没指标,同学们不亦乐乎。当时山上,有不少乱坟,白骨累累,胆小的女同学吓得哇哇叫,记得有调皮男生,捉一块死人骨头,偷偷带回教室,塞在胆小女同学课桌里,第二天,上学想把书包放入桌肚子,吓得惊叫,哭起来了。现在想想,这个恶作剧有点太过分了。</h3><h3> 还有一次去农村劳动,学校安排我们两个小组留在学校做5406(当时流行的固氮抗生菌肥料),我们每天跟着生物郭老师在培养基上接种,培养,然后混在草木灰等肥料中,由另一组男同学拖着板车送到乡下(其他同学劳动的地方)去做实验,到底有没有增加土壤肥力不得而知,反正什么920,5406现在统统消声匿迹。做培养基首先要在一个小高压锅炉里杀菌,然后无菌状态下接固氮菌。一次晚上高压锅炸飞了,要修,放我们两天假,真是开心死了。</h3><h3> 四五十年过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趣事,芝麻绿豆大的开心事至今还记得真真切切。</h3><h3><br></h3><h3><br></h3> 艰难故乡行 <h3>  六十年代初,大饥荒年代,家家户户都饿肚子,我家也不例外。不足月降生的妹妹严重营养不良,配给米糠,父亲原来曾在部队工作过,饭量较大,困难年代吃不饱,瘦得脱形,得浮肿病,腿上手指一摁一个坑。胡萝卜和荚一起烧饭吃是算好的了,多亏当时院子前后有场,垦荒种瓜种菜,共克时艰。</h3><h3> 城市尚且这样,农村更是饿死人。我姥姥在山东老家,我小舅有七个孩子,困难程度可想而知。姥姥患重病,捎信说就想到南方来吃口热乎饭。我姨和我妈商量后决定,由我妈回老家一趟,把老娘接出来。我和弟住苏州,连姨家五个孩子,全部有姨照看。我妈抱着两岁不会走路的妹故乡行。</h3><h3> 在苏州上的火车,我妈抱着妹妹,背上背了个用旧被单做的包袱,刚到火车站,包袱坏了,行李撒了一地。送行的姨夫急得跺脚,看二姐怎么走。我妈索性把破被单一撕两,打成两个小包袱,前后背着。老家日照大岭下了火车,坐汽车,然后要走十八里路,幸亏半路遇到同村亲戚用独轮车把我妈和妹推回了家。</h3><h3> 那时山东老家极贫困,时有饿死人。吃地瓜干有的都发霉了。地瓜藤,榆树叶和着豆细充饥当主食,大人还可将就,苦了我两岁的妹妹,和病重的姥姥。小舅家仅有的几斤米面,熬点汤,做点糊糊给一老一小充饥。</h3><h3> 住了几天,我妈带着病娘回南方了。我姥姥患的是胃ca,面孔腊黄,小脚颤颤巍巍,我妈扶着姥姥,抱着妹妹,背着个包袱,火车里拥挤,肮脏,乱糟糟的。车行至徐州,我妈妈让姥姥坐在包袱上,抱着我妹,自己去买碗面给娘吃,不料走到一半,有一肮脏的中年男人,把手伸进碗里抓了一把面就往嘴里塞。人饿极了和牲口没啥两样。面也吃不成了,从包袱里拿出粗粮煎饼和凉水吃来裹腹。并用水泡软了喂我妹妹。车厢里有位解放军同志看到这个矮小的妇女,带着一老一小很艰难,就伸出援手,扶着我姥姥,一口一个大娘大娘的,出了南京站,送上了去苏州的列车。</h3><h3> 关于我姥姥的印象我很淡薄,只记得她给我做了双青色的绣花鞋,穿了一天,被同学说是死人穿的,第二天就死活不愿穿。姥姥在苏州住了一年,病没治好,回老家后第二年就去世了。</h3><h3> 故乡行的情节是我妈告诉我的,说实在我挺佩服我妈的。</h3><h3><br></h3><h3><br></h3><h3><br></h3> <h3>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往事就象潮水一般涌来,所以我不轻易开闸,回忆伤神啊!</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