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一</h3><h3><br></h3><h3>中秋夜，天空没挂出圆月，下起了蒙蒙细雨。
佳市外三环中段的杏红饭店已无顾客，服务员正收拾打扫。紧邻的查红饭店也在收拾，准备打烊。细雨蒙蒙中，两家闪烁着的霓虹招牌，乍一看，以为是一家饭店挂了两个店招。
杏红大堂经理乂萍，拿着一封月饼敲开了老板办公室。
“杏红姐吃月饼！”乂萍把月饼放在办公桌上，“今天客人比预计的多，月饼不太够，管理人员包括您就只有尝一下月饼味道了！”
杏红停止了敲打键盘，抬头看着乂萍问：“来吃饭的顾客和员工的月饼足额分发了吗？”
“杏红姐，这么多年了，我办事您还不放心？他们的月饼一个不少地发了。”
杏红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明天该给员工发工资了。”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填写好的现金支票递给乂萍，“明天上班前，你和华伟先去银行吧，一会儿我给华伟说一声。”
“另外……”杏红停了一下继续说，“凉菜的小赵师傅，前几天在我这儿预支了工资，说他父亲病了。我想，这月的工资还是如数发给他吧。那天我问他，他不愿意多说。你抽空问一下小赵的具体情况，看我们能帮他做点什么。”
“好的。”乂萍接过支票，“杏红姐，您真是美丽，善良又大方哦！看看查红，再看看张土鳖那个样子，还敢和我们杏红比？他以为招牌给我们一样，月饼和我们一个牌子，客人就往他那儿跑了？……听那名字，查红！哎哟，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
“别贫了乂萍！”杏红微笑着说，“不要管别人怎样做，生意各做各，我们做好自己就行了。快去看看收拾完没，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早点下班休息哈。”
乂萍冲杏红做了个笑脸离开了。
二
查红饭店老板张思钱，看着剩下的一堆月饼冲着他的小舅子发气：“你姐在我面前说你如何如何能干聪明，硬要换掉别人，让你来当大堂经理。我看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你看人家杏红那边，人山人海的，我们这边呢？热脸都没冷屁股贴。你说，这他妈究竟是咋个回事？……”
张思钱的查红饭店是一年前开的张。他原是佳市的郊农，这些年随着城市发展，所在地域被开发商看中。征地撤迁中，张思钱和他人与开发商周旋博弈，获得了不菲的赔偿，一夜间，摇身一变成了“土豪”。
张思钱在城里安居后，家有巨款，无所事事，天天泡在茶楼打麻将。麻将桌上，张思钱认识了个离异女人。一来二往，两人眉来眼去，逐渐从麻友变成了床友。二人挺默契，张思钱有机会，有需求，女人必应之。每次完后，张思钱视当天手气，手气好，给女人三百，五百；手气臭，给女人一百，二百。女人也很爽快，给多少收多少，从不讨价。
二人的事，其实茶楼的麻友都知道，只是张思钱家人不知道。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段时间后，张思钱老婆知道了，并在二人苟合时捉了现场。
张思钱虽被捉现场，但他仍绷起“八股筋”与老婆硬起。老婆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搬来七大姑八大姨围攻张思钱。张思钱要离婚单过，后经女儿劝说，张思钱向老婆认了错，保了证，断了和女人的联系。之后，张思钱到茶楼打麻将，老婆就随在他左右，这让张思钱周身不自在，打麻将也总是输，老婆对此也常会叨叨。于是，张思钱干脆成天窝家里昏睡。一日，朋友过生，打电话叫他到杏红饭店喝酒。张思钱之前听说过杏红，但没去过。到了杏红一看，饭店顾客盈门，生意兴隆，便动起了心思。回家后他给老婆说，他要开饭店，搞一个和杏红一模一样的饭店，地儿都看好了。他给老婆说，今天他看到杏红饭店旁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一通门面在招租，他明天就去找房东谈，谈好了，饭店就开在那儿。
张思钱老婆很担心地问：“开在那儿？离杏红饭店那么近？来吃饭的人还不都跑杏红去了？”
张思钱没好气地回道：“你懂个球！我就是要在杏红旁边开。杏红把口岸都练出来了，我等于捡现成的。老子每天就是捡漏网的鱼也要捡几条！饭店名字我都想好了，她叫杏红，我就叫查红。饭店装修，经营和她一模一样……”
张思钱老婆没再说话。虽然她想反对，也很担心。但，转而一想：“就算开饭店开亏了，也总比把钱拿去打麻将输了好，总比把钱拿去给野女人好！……”
张思钱把小舅子一阵痛骂后，指着小舅子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杏红那边的客人拉过来！”
小舅子点着头说：“我想办法再给她们整点儿事出来。”
“不要再去搞摸屁股这种小儿科的事，要动一下脑筋。”
小舅子一听这话，本能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然后，声音有些发紧：“姐、姐夫……”
“要说啥子？说！”
“明天、明天……”
“明天啥子？”
“明天、明天发工资。”
“发个球！等两天再说。”</h3> <h3> 三</h3><h3>
飞机在万米高空平稳飞行。窗外似大海卷起巨浪般的白云，让李志心里涌动起兴奋而又美好的向往之情。
李志这次是以公司常务副总的身份，到上海与客户高层洽谈。工作间隙，李志到银器手工大师那里，取回了一月前出差上海时，经朋友指点，在大师哪儿定做的一尊杏红的头像。他打算这次回去把头像送给杏红，并向她说出近三年来，一直想说而又没说出来的话。
“三年了！”李志心里感叹道。他把机窗的遮阳板拉下，头靠在座椅背上，闭着眼，回想三年前，那个周日的早上和冬子去杏红饭店找背包的情景，不自觉地脸烧烫了起来……
爱情这个东西很神奇，说不清什么理由，在某个时候，偶然的一瞬间，就爱上了。
李志对杏红就是这样的。在那个周日的早上，他和冬子心急火燎赶到到杏红饭店，寻找遗失的黑色双肩包。在杏红办公室，当杏红放下电话，面对他那刻，李志突然间就心发虚，脸发烧起来。平常，李志无论是在公司上级或男女同事前，还是在社会上和客户面前，都沉着，有主见，有智慧，说话也很有逻辑。可一见杏红咋就口吃，脸红，心慌呢？那时刻，李志还说不清为啥会这样。在他拿到遗失的背包并搞清头天晚上，在杏红饭店消费未买单的缘由后，要补买，杏红不但拒收，反而向他道歉和致谢。这时，杏红就深深刻在了他心里，再也抹不去了。那以后，李志不但在闲暇时会想起杏红，就是在紧张的工作中，有时也会走神想起杏红来。李志意识到自己是爱上杏红了。尽管他还不知道杏红有没有男朋友？是否婚嫁？在他的心里，已固执地爱上了。
这三年李志进步很快。和宏图公司签订首笔合同后，李志通过宏图公司与另几家很有实力的大公司实现了业务合作，为此，给公司和自己带来了较高的经济收益。职务上也节节高升，从业务员到部长助理，部长，直至现在的常务副总，李志在三年的时间里闪现出了自己的价值光彩。如果说这以前，李志在心里觉得和杏红还有差距，那么，现在他觉得是时候向杏红表白了。
在李志心里，杏红的一颦一笑翻过了千遍万遍，仿佛杏红已成了他最亲近的人。但，实际上这些年里，除了那个周日的早上和杏红近距离说过几句话外，其他时候，都是到饭店吃饭，偶尔见到杏红对他的一个礼节性的，但又很温和的微笑，而他往往是点一下头，就匆匆离开。他怕杏红发现自己脸红的“囧态”。
但，大半年前发生了一件事，让李志和杏红走近了……<br></h3> <h3> 四</h3><h3><br></h3><h3>查红饭店开张不久，那时，李志已升任公司企划部长了。有个周末，李志美美睡了个懒觉，起床后，给冬子，华伟打电话，叫他们到杏红吃饭。华伟一听就喊饶命：“部长哥哥，能不能换一家？都快吃吐了！换一家，我请，行不？”
李志很坚定：“不行！你请，也在杏红！”
冬子特理解李志。他早从李志眼里看出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李志每次喊到杏红吃饭，冬子都爽快应约。而且，随着在杏红频繁地吃饭，冬子和服务员，大堂经理乂萍也成了熟人。冬子是个有心人，他常有意无意地在乂萍和服务员那里打听有关杏红的情况。他知道，李志是个特爱面子的人，所以，他常会在哥几个喝酒时，装着随意无意的样子，把打听到的杏红的情况说出来，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情况，就是杏红还未嫁人。
那天，哥仨在杏红饭店慢喝细品，突然，堂里闹了起来。有一桌食客，四个小年轻拍着桌子高声喊叫：“喊老板出来！喊老板出来！做的什么东西？还拿出来卖钱？”
乂萍在不断地给他们说着什么，那伙人根本不听，一直叫着要老板出来。其中声音最大的是个瘦子。
李志哥仨停止了喝酒，关注起那边。
冬子突然起身，往那边走了一段，然后返回来，压低声音对李志和华伟说：“那伙人中，那个闹得最凶的瘦子，就是旁边查红老板的小舅子。”
”你认识？”李志问。
“他是我邻居张叔幺儿的同学。高中没读完就跑新疆去了，刚回来不久。他到张叔家玩我见过他。有次和张叔闲聊，说起查红和杏红，听张叔说起过他和查红的关系。刚开始我觉得眼熟，但不确定。刚走近细看，他就是查红老板的小舅子。”冬子说着把头偏向李志，“他们肯定是来找杏红麻烦的！”
李志一听，端起酒杯一口喝尽，重重地放下说：“走！”
哥仨正往瘦子那桌去的时候，杏红过来了。这时，个别的食客围了过来。杏红首先向围观的客人道歉：“不好意思，各位不好意思！是我们工作没做好，影响大家进餐了。对不起！对不起！这儿的问题，我会很快解决的。大家请回自己的餐位吧！”
围观的几人离开了。李志哥仨没走。
杏红问乂萍怎么回事。乂萍说他们说豆瓣鱼有腥味，叫后厨重新做了一份，他们又说味咸了。后来又重新做了一份，他们又说鱼不新鲜，是死鱼做的。
杏红对乂萍说：“乂经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顾客是上帝，永远是对的！既然顾客说不新鲜，那就撤下去，叫后厨重新做！”
乂萍有些委屈，有些不情愿地说：“高总，他们是故意的！他们……”
“这里没有故意，只有满意！”杏红一改平日的和风细雨打断乂萍的话，“撤下去，重做！直到顾客满意为止！”杏红说完，又对瘦子他们说，“几位小兄弟，你们看，这样行吗？”
瘦子几个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没了语言。瘦子闷了一下，突然，冲着乂萍说：“喂，你刚才说我们故意是什么意思？”
乂萍没理睬他，伸手撤盘，突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流氓！”
原来，瘦子趁乂萍弓身端盘时，在乂萍的屁股上快速地摸了一把。
瘦子这下又来劲了：“你说哪个流氓？咋个流氓了？流氓你那里了？说啊，你说啊，我流氓你那里了？”瘦子脸上扬着下流的得意，另三个小年轻也跟着起哄。
“杏红姐……”乂萍跺着脚，哭着跑向收银台。
“小子，你欺人太甚了！”李志指着瘦子大吼了一声。
“管你球事！”瘦子嚣张回应。
李志身上的肌肉快速收紧，握紧拳头就要冲上去，冬子拉住了李志。
瘦子还在嚣张：“来啊？虾子！有本事你就来啊？虾子！”
瘦子嚣张的话音刚落，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拳。
是一旁的华伟。他看着瘦子左一个“虾子”，右一个“虾子”挑衅李志，把忍了一肚子的气，集中拳头上，打在了瘦子的脸上。
随着瘦子一声惨叫，闹哄哄的饭厅一下没了声音。
杏红在华伟出击的那刻想去阻止，无奈，华伟动作太迅猛了。
瘦子倒在地上，昏厥过去。血迅速从鼻腔，口腔流到地面。
杏红一愣，马上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和瘦子一伙的三个小年轻，一人在打电话，另两人呆坐在餐位上。
不一会儿，120来了，抬走了瘦子；110来了，带走了华伟和三个小年轻。
杏红安顿了现场的顾客后对乂萍说：“告诉收银台，今天中午一律五折。你代表饭店，向客人逐一真诚致歉……”
杏红办公室，杏红，李志，冬子商量着应对办法。冬子说：“华伟那一拳把瘦子打得不轻。如果把瘦子打成了轻伤，怕是有刑事上的麻烦。”
李志思考了一下说：“事情已经发生，先不去想后果会怎样。现在，要抓紧做的是——危机公关！”
杏红看着李志：“说说您的具体想法。”
“我到医院去查看瘦子的伤情，承诺全额支付医疗费用和涉及伤情的相关费用；冬子动用所有的关系，打听华伟的情况；杏红……”李志顿了一下，立即改口，“高总，您准备约谈查红的老板。”
“约谈查红老板？”杏红不解。
“对！查红老板。被打的瘦子是查红的人。”</h3><h3><br></h3><h3>冬子接过李志的话对杏红说：“他们今天就是冲着你们来故意捣乱的……”</h3><h3><br></h3><h3>“我想……”李志打断冬子的话，“我想由高总亲自和查红老板谈，把事情公开，一定程度上，对杏红饭店今后的经营会有些好处。”
“原来是这样。”杏红终于明白了。“那我约谈查红老板主题是什么呢？”杏红问李志。
“谈钱！”
“谈钱？”
“对！给他谈钱。谈给瘦子的赔偿费，包括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害费等。”
“嗯！”杏红点头认可，接着问李志，“那依您看，金额多少合适呢？”
冬子插话：“依我看，一万两万就可以了。”说完看了杏红一眼，就把眼光落在李志身上。
杏红没表态，也看着李志。
李志沉思了一下说：“看瘦子的伤情决定吧！我先到医院去，通过医生了解瘦子的伤情。如果是轻伤以下，就冬子说的一两万吧；如果是轻伤，我想、我想就六万吧！”
“六万？”冬子叫了起来。
杏红平静地问：“为什么是六万呢？有什么特别的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是这样想的：四万五万比较合适，六万是多了点。我考虑的是，给一个他希望的或者说是他意想以外的数字，更利于事情的顺利解决，也有利于华伟。况且，做生意的都喜欢六，六顺嘛！我想查红老板会接受的。但是……”李志加重了语气对杏红说，“这是有条件的。高总您在和查红老板谈的时候，要保持主动，最好不让他先说出赔偿金额，再和他讨价还价。要主动出击……您一旦说出六万的赔偿金额，就是一口价，一分都不多给；如果，查红老板要纠缠赔偿金额，高总可明确告诉他，他小舅子的流氓行为有明确的人证……查红老板一旦接受，付款前，要让他代表他小舅子签一个谅解协议。”李志说着，从裤包里拿出钱夹，从钱夹里拿出一张卡递给冬子，“冬子，马上到银行去取六万块钱交给高总。密码还是你上次取钱的密码。我马上起草谅解协议书，高总看后打印出来……”
李志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意见和安排。他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面对的是杏红，而且，突然间也没了在杏红面前的拘谨和口吃，就好像是在给客户讲解自己的某个成竹在胸的方案，和在公司安排下属的工作。当他看到杏红赞许的目光中带着欣赏看着自己时，他立刻有了一种男人用宽阔厚实的臂膀，为心爱的女人遮风挡雨的存在感。
冬子接过卡，起身要去银行。杏红立刻从李志身上收回目光说；“你们不忙着去取钱了，事情解决了再说。”随即拿起话筒，拨通了银行的电话……
“先生，飞机马上要降落了，请您检查一下安全带！”空姐的提醒让李志从过去的回味中醒了过来。
飞机落地，李志打开手机，即刻响起一串未接来电的提示音。李志翻看，看到有冬子，华伟打进的电话。未读信息也有显示，李志点开信息，先看到华伟的：“志哥，杏红出事了！速来！”再看冬子的：“志哥，速到杏红，出事了！”
李志心一紧，左手提着行李，右手拨打电话，急切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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