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97年的冬天有点冷，又连着下了几天雪，工地早已停工。老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鬼混去了，我与几个工友挤在简陋的工棚里无所事事。工棚角落里的木板床上，杨红躺在一床破棉被里不吃不喝已经整整一天。他说自己只是有点感冒，睡一觉起来就没事啦！床前空地上架着一个铁桶，桶里燃烧着工地上的旧木方，“噼里啪啦”，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努力地为这个四面透风的工棚添加着温暖。</p><p class="ql-block"> 夜幕悄然来临，大家准备就寝时，一个工友嘴里嘟囔着：“这杨红今一天不动弹，让我看看，该不是死了吧？”说着掀开杨红蒙在头上的破棉被。火光映照下，杨红满脸通红，身体却不停地打着哆嗦。工友伸手一试杨红面颊，“呵！烧成这样子，都烫手哩！不行，快，这要看医生。”工友紧张地说。大家一下子聚过来，商量看咋办？老板不在，杨红身上也没钱，大家七拼八凑地凑了十元钱，推荐我带杨红去看病。</p><p class="ql-block"> 我搀扶着昏昏沉沉的杨红走出工地。夜幕下，冷清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有车呼啸而过，寒风刮起的雪沫子打到人脸上生疼，孤独的路灯把我俩的影子拉得老长。</p><p class="ql-block"> 我俩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一家还亮着灯的诊所。敲开门，两个菩萨样的女人正准备下班。（当时我就觉得她们是活菩萨，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你不会明白当一个人快要绝望了，突然看到救星时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感觉，菩萨！）“菩萨！快救救他！”我喊着。她们一愣，继而一齐笑了，一个说：“我们是医生，不是菩萨！”我焦急地说：“不管是医生还是菩萨，快，先救人吧！”她们过来帮我把杨红扶到凳子上坐下。一个边拿听诊器边问杨红：</p><p class="ql-block">“你哪里不舒服？”</p><p class="ql-block">“我‘撒’疼。”</p><p class="ql-block">“你啥疼？”</p><p class="ql-block">“‘撒’！就是‘撒葫芦子’。”</p><p class="ql-block">“‘撒葫芦子’是啥？”</p><p class="ql-block"> 女医生一面茫然。</p><p class="ql-block">“‘撒葫芦子’就是‘咥囊’，‘咥囊’疼得厉害。”</p><p class="ql-block"> 女医生愣住了。</p><p class="ql-block">“‘咥囊’又是啥东西？”</p><p class="ql-block"> 杨红急了，用手一摸头说：“就这个，这疼得厉害。”女医生扑哧一声笑了。“你就说是头疼不就对了，害我猜半天。好了，我知道了，先量个体温吧！”杨红羞红了脸。</p><p class="ql-block"> 趁给杨红量体温的间隙，女医生打量了我俩一眼问：</p><p class="ql-block"> “你俩是前面工地上的民工吧？这么冷的天咋穿这么单薄呢？不冻感冒才怪！”</p><p class="ql-block"> 我嗫嚅地说：“老板半年都没发工资了，哪有钱买衣裳？”</p><p class="ql-block"> “唉！黑心的老板啊！这么冷的天，不说你俩身上穿得有多单，你看他，光脚穿个烂黄鞋，大拇脚趾头和脚后跟还露在外头，造孽啊！”女医生长叹道。</p><p class="ql-block"> 另一个女医生从杨红胳肢窝里拿出体温表一看，“啊！41度，快，这人要打吊瓶，不然把人烧坏了。”她急促地说。</p><p class="ql-block">“医生，医生！”</p><p class="ql-block">我连忙说：</p><p class="ql-block">“弄些药吃不行吗？最不行打个肌肉针算了。”</p><p class="ql-block">“我是医生你是医生？人都烧成这样，再耽搁下去就出大事了。”</p><p class="ql-block">“可是，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啊！我身上只带了十块钱，这还是我们几个工友凑的。” </p><p class="ql-block"> “啊！”两个女医生面面相觑。</p><p class="ql-block"> “十块钱也不够打针拿药呀！”那个年轻的女医生说。“咋办？”她问那个年长的医生。年长的女医生眉头皱了一会儿，“治！给他打针，再拿三天的感冒药，钱算我的。”她说。我赶忙扶起杨红，一连声的对人家说谢谢谢谢。</p><p class="ql-block"> 打了一支肌肉针，拿了三天的感冒药，那十元钱人家也没要。两位女医生把我俩送出门时，另一个好像想起了什么，“等一下。”她转身进屋，一会儿拿出一双红色毛袜子，“这是我今刚买的，还没有穿，给他吧！就是颜色是红的，将就一下吧！总比光脚强。”她把毛袜子塞到我手里。“赶紧回，记得按时吃药。”她叮嘱着朝我们挥挥手。</p><p class="ql-block"> 我俩相扶着走在寒冷的大街上，心里热乎乎的，眼里不争气的有什么东西要滚出来。是啊！人间自有真情在，世上好人还是多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