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原民俗一一盖寿栖 秦铭 镇原《文史资料》(2018年第8期)

小河流水

镇原风俗——盖寿栖

秦 铭

在镇原农村，为老人准备寿材是一件大事。当父母到了70岁以后，一般子女们都要为老人准备棺木。因为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认为到了70岁以后，老人说不准哪天会离去。人们为了老人去世后能有个好的归宿，所以不少人往往在老人活着时就提前置办“寿材”，以免“不时之需”。这样，经过一段时间，棺材风干，无疑老人去世后入殓在里面要比新做的潮湿的的棺材好得多。寿材做好放在家里，按理说很不吉利，也很恐怖，但习惯了也就没事了，更何况据说可以给老人增寿，所以一般也就让它那么放着，有的一放几十年。不过关于寿材放在家里可以给老人添寿的说法，这可能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给将使用它的人或那些孝顺的儿孙们一些安慰罢了。镇原盖寿栖的习俗要说比过寿还要讲究，还要热闹。盖寿栖过程中有很多讲究，像日期的选择，说话的禁忌，木材摆放的位置，都令外人感到神秘莫测，也使人感觉到，这确实是人生中一件重大的事情。寿材做成之时，都要大摆酒席举行隆重的寿木落成荣庆仪式，当地农村俗称“盖寿栖”，意为给老人造寿终居住之所。

　　镇原从城镇到乡村，至今仍然盛行土葬，无疑棺木是镇原人沿袭2000多年土葬民俗中的主要葬具。镇原人称棺木为“棺材”，对棺木的叫法十分讲究，也有所区别，在老人活着的时候做棺材称为寿材，老人去世入殓之后才可以称为棺材、棺椁。镇原人认为棺材是人们死后的房子，较为重视。当地有句口头语：“活着有副好铺盖，死了有口好棺材。”说明了人们的心理。
盖寿栖的时间也是很有讲究的，需要农村阴阳先生根据历书及寿材主人的生辰八字确定。镇原的风俗是，在有闰月的年份里做寿材，缝寿衣，取“功德润泽”后人之意，也有“闰年闰月一百岁”的意思。而且提前给老年人做棺材，缝寿衣，也寓意哪年哪月也轮不上我使用这些，预示和祝愿老人健康长寿。当把盖寿的日子确定以后，或把木匠请到家里，或在木匠铺里“盖寿栖”。盖寿栖的木匠是种专门的职业，与普通的木匠有较大的区别。因为寿材一般的木匠不大会做，讲究、规矩都比较多，只有当地有名望的匠人才可承担。如果将木匠请到家里盖寿栖是比较隆重一件大事，开工的第一日，是个重要的日子。东家必须准备宴席、香表之类的用品，称“盖寿宴”，也预示开工庆贺。其中一个重要的仪式就是破木。木匠任选一根木料，拿了墨斗拉开线，弹出一条墨线，然后提起平斤在墨线之外砍一下，必须干净利落地把木渣砍飞，而且平斤不能扎在木头里，如果扎在木头里就视为不吉利，破木完毕后就进入宴席。东家要给木匠端上“破木礼”，盖寿栖过程中，这样的犒劳一般不下三次，破木一次，然后套棺，收工各一次。随后每日四顿饭，早上一顿油炸馍，汤菜；中午一顿臊子面，配有几个小菜；响午（一般在16点左右）一顿是馒头，6至8个荤素搭配的菜，也叫吃响午（shang fu）；傍晚还有一顿晚饭。

寿材的原材料自然叫寿木，寿材的优劣跟寿木的树种有关，所以在未盖寿材之前，就早早地提前备料，把长得比较端正、粗壮的好树提前号下，作为盖寿材之用，一般情况号下的树不得另作他用。同时，也能依据整块寿木的大小评断寿材的好坏。棺木板的薄厚、页数的多少非常考究，棺木板越厚越好，页数则越少越好。棺木的尺寸厚度不同，由于棺木大致是头大脚小斜方的梯形，所以使用材板也是前厚后薄。材板厚度一般两寸半，也有采用厚度为五寸的。材板的页数一般为十块，叫十全，有十全十美、善始善终之意。如能有大树解成的板，四页更好，俗称四页瓦，那就属上乘。棺材有“三、四、五材”，即底三寸、帮四寸、盖五寸；有“四、五、六材”，即底四寸、帮五寸、盖六寸。但无论棺材的木板大小，尺寸均为一致，一般来讲是一头大一头小，六尺六长，二尺二宽，二尺二高，因而棺材有“够不够，六尺六”（指长度），宽则二尺二（小头一尺八寸）。材板（棺材板）的质量也有讲究，原来富裕人家有从南方购回楠木做棺材的，上乘者为金丝楠“独幅板”，即棺盖、两帮、下底都是整板。现在按照当地的风俗，棺木的用料一般以柏木为上等，松、楸、槐、桐次之，杨、柳木为下等。棺材要求材头高大，有气魄，人们认为“门楼（大门）出财，坟头出人（才）”。旧时的棺木不油漆，但一些大户人家用核桃仁磨制出木料本身的自然花纹，现在一般棺木，都要进行漆和雕刻，漆一般是清漆，极个别也有用红、棕红、黑色漆的。做寿材的过程中也有许多的忌顾，如整个棺材必须是铆窍套成，并用胶粘合，不许有一颗铁钉；如果棺材套组合时落入棺材内的木渣不可以捡出；只有盖寿栖时才可以捎带地捋擀面杖等等。

　　镇原棺材的木雕具有丰厚的传统工艺特色，这些雕刻图案表达对健康长寿、子孙繁衍、仁爱孝悌、万事如意的祝愿和希冀。棺帮雕刻“五蝠（福）捧寿”，四周各雕一只精美的蝙蝠，中间雕一只大蝙蝠，口衔寿字，象征福寿安康。有的则雕有“二十四孝”图，体现了“孝道”在传统伦理道德观中的崇高地位。也有雕刻长寿或神仙人物的，如“八仙”等。棺头刻云饰木主牌位，象征着吉祥如意，螽斯衍庆，绵绵不息。脚头挡头上也有雕刻，男寿，女福，棺盖上男刻龙，女雕凤。在这些传统的木雕图案中，龙、凤这一类神奇的动物形象，则寓意着“龙凤呈祥”，寄托着人们对老人的祝福和美好愿望。总之，镇原的棺雕题材广泛,寓意吉祥。他们将传统的文化信念和人世情怀，都凝聚在棺材的木雕上，谱写出人们对健康吉祥的追求。同时，有的为了美观，便于存放，还做一层重底，就是在棺木的下面再做一层木板的底，不过这个在发丧的时候要去掉。据学者研究，棺椁的装饰形式可以上溯到东周时期。做成后寿材一般不空放，便在里边放一些盖寿材时锯末、刨木花、白纸、钱币等，待老人百年后，在入殓时用白纸将锯末和干净的干土包起来固定尸体，防止棺木抬动时晃动。

　　最为隆重的是在寿材做成之后，举行的一个类似于现实生活中的盖房庆贺和祝寿仪式，当地叫“盖寿栖”或“寿木落成”荣庆、“扫木”仪式。具体庆贺日期一般有两种，一是请阴阳先生根据历书确定吉日；一是随老人的寿辰庆典之日。时间确定之后，寿主的儿子要备礼专程去舅爷、舅家，邀请大客前来庆贺，并通知其他亲朋好友。还要请家谱、朝祖，举行迎棺、扫木仪式。
过事这天，院子里还要临时搭棚子，料理酒席厨事，上房和大门都要贴大红对联，左曰“福如东海长流水”，右联曰“寿比南山不老松”，横披“紫徽正照”。院子里也要贴一些红纸书写的吉语，如“添福添寿”“德高望重”“松柏同春”等，同时，在院子中央摆放4条长凳，搁起二副新做的棺材，俗称“寿材”“寿木”。寿木的前、后、上三面棺板上分别贴有红纸对联和吉语，寿材上的上联是“昆仑峰顶千年木”,下联为“洛水矶边太极图”, 横批为“寿胜彭祖”“ 寿满人间”等。也有“千里寿星万里桃，似水千山莫等闲”“先人归棺处，福主登仙时”等内容。左寿木前贴“寿”字，后贴“福”字，棺盖上则书贴“寿比南山”。“寿”寓意指男，即东家男主人的棺木；右寿木前贴“福”，后贴“禄”，棺盖上贴“福如东海”红纸。“福”意指女，即是东家女主人的棺木。

　　仪式开始前，子女首先将给父母百年之后准备的被褥等放在新做的棺材上，来庆祝的大客将拿来的红绸被面披在棺材上，同时还要放鞭炮，这些都增添了喜庆气氛。来庆祝的亲友一般都要上礼金，东家必先用红纸装订好礼谱簿以便记录在册，对贺礼情况留底存查。在礼谱内页中的排名先后上也有传统规定，先是内亲，再是外戚，后是朋友邻居。亲戚中以辈份太小来先后排名，同辈中以年龄大小来先后排名。朋友邻居则以祝贺日至达时间的早晚来先后排名。所有来庆祝的亲友都要向寿主道喜。长子还要在棺材内添加现金、水果糖、红枣、花生等，侄子、孙子等也要给棺材里放入现金，并用一把新笤帚从棺材小头扫到大头，意喻“添财、扫财”。

仪式一般由请来盖寿材的木匠或村里长者主持。棺材主人端坐上方，子孙、晚辈跪拜两旁，长子、长孙上香献贡。主持人祝福辞可长可短，一边说“日吉时良大吉昌，寿木登位时正当。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紫徽正照，添福添寿。生辉康宁。松柏同齐，椿萱并茂。南极老人添寿笑，北财童子助长生。满堂福禄，吉庆满堂。”祝愿主人长寿安康、家族兴旺、子孙满堂之类的祝福辞。一边将棺材内的现金以及水果糖、红枣等捧撒，让亲属捡抢。最后，子女亲属还要将棺材内的剩余财物捡出装回家，尤其是盖寿材时剩余的刨花、木头边角料，最是吉利,有“官财”（棺材）之意，一定要拿回家中保存。
仪式最后，木匠再将棺材个别部分修整一下，合上棺盖，这寿材就算正式完工了。寿材做好后，放在主屋或将来设灵堂的屋子之上，放置好以后就不能再移动，否则于本人不利。寿材放得越干燥越好，这样对本人来说疾病就少。

　　镇原盖寿栖的风俗由来已久，拥有一副上好的寿材，是大部分老人心中的愿望。因而老人们还健在时，儿女们要择吉日给老人“盖寿栖”，既是为了老人们把最大的心事放下，让他们无忧无虑地安度晚年，也是做儿女的表示一片孝心，这无疑是中华民族孝道文化的传承。中华民族孝道的观念源远流长，早在甲骨文时就已经出现了“孝”字，就是说在公元前11世纪以前，华夏先民就已经有了“孝”的观念。中国最早的一部解释词义的著作《尔雅》下的定义是：“善事父母为孝”。汉代贾谊的《新书》界定为“子爱利亲谓之孝”。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的解释：孝道文化“善事父母者，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许慎认为，“孝”字是由“老”字省去右下角的形体，和“子”字组合而成的一个会意字。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孝”的古文字形与“善事父母”之义是吻合的，因而孝就是子女对父母的一种善行和美德，是家庭中晚辈在处理与长辈的关系时应该具有的道德品质和必须遵守的行为规范。镇原风俗文化自先周、秦汉时期受关中影响极大，陕西是周秦汉唐四大朝代的国都，尤其是周代孝道文化和礼仪制度趋于完善，而镇原距关中较近，受周代礼仪影响十分深刻，如今镇原丧事依然严格按照周礼实施，如孝子的辈（背）符就是《诗经》中的“哀哀父母，生我劬（qú）劳”“哀哀父母，生我劳瘁”的咏叹。

　　镇原盖寿栖的风俗，是对中华民族孝道文化的传承，也是镇原民风淳朴的体现，他既了却了老年人的心事，也是儿女们对长辈一生春晖之恩和艰辛付出的回报。

（作者系县政协文史资料撰写员、县安定胡氏文化研究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