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牵住我的左手</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作者 田家</h3><h3></h3> <h3> 夜气渐凉。旅游大巴在高速路上穿梭。车窗两边路灯如电光石火,没来得及看,便甩到脑后,就像我们的青春。</h3> <h3> 妻想闭目养神,将头靠了几个位置,最后选定我的前胸,这样比较舒适吧。单薄的身体蜷缩在座椅上,左手习惯地抓住我的右手。 </h3> <h3> 老了,总爱有意无意地牵我的手。想起结婚前,一次晚上去她家,她送我一程,乡村的路上,斜月如眉,树影婆娑,两肩始终拉开二尺半的距离。纵然两只手有接触的渴望,她不敢,我也不敢。春天不到,花儿不开。</h3> <h3> 婚后才知,女子之手并非都如葱管笋尖,柔荑凝脂。妻的手不像其他女子软滑光润,也不像男人的手厚大坚实,而是关节粗大,指肚扁平,肤糙骨瘦,老茧层层,是搔痒的绝佳器材。她爱捏着我舞文弄墨的手,羡慕地说,看你的手有命,我的手命薄,这辈子跟你沾光。我着急地说,不,是你给了我命运。</h3> <h3> 这双手和香皂潤肤霜之类很生疏,一生结缘的是锄头和针线。在娘家时,六个弟妹鞋底上的千针万线,在无数个夏日中午的树荫下,数九深夜的炕头,慢慢改变了一个少女玉指的形状。换来了父母的宽心,弟妹的安心。</h3> <h3> 婚后当了大嫂,公婆多病,弟妹上学,一介瘦影,忙碌在蓝天绿海之间,锄落月,种朝阳。当丈夫和儿子都去学校陪伴书本,便是她轻松自在之时,中午到家,往往一块馒头,一截大葱,歪倒在床上,有时馒头尚在口,一枕已到扬州。全村劳模大会上,一条红花绿叶的毛巾,把她的脸庞映成太阳的颜色。我在而立之年能放心地考学读书,就因有一双茧手支撑着家庭平衡的大梁。</h3> <h3> 暑月如蒸,蚊虫肆虐。没有蚊帐的土炕上,劳累了一天的茧手,时断时续地把蕉扇摇到天亮,让两个儿子和太阳同醒。寒月的土坯屋里,朔风拍打着窗纸,脸盆的剩水已固化成镜面。她用两只法力无边的手,将儿子冰蛋似的脚丫放到胸口,让儿子梦见了春天。</h3> <h3> 她看我写诗作书就很羡慕。情不自禁地想为我扇扇子。每晚睡前,总爱找一本读物,去追寻九岁那年中断了的梦。不时指着一个面生的字寻根问底,告诉她,便欢天喜地。多少年下来,和大部分的常用字也混了个脸熟。</h3> <h3> 老了,我力辞了一些单位的聘请,想带她出来转转。不为看风景,为了心灵的承诺。她很高兴。低声说,山水看不看都是那样,只要跟着你,到哪儿都行。</h3> <h3> 她的头静静地靠着我的前胸。我叹一口气,这一生,自己没有豪华的别墅舒适她瘦削的身板,那么就在我的胸膛深处筑一座金屋,来安放一颗纯净的水晶吧。</h3> <h3>有段子说,牵住情人的手,好像回到十八九,牵住妻子的手,好像右手牵左手。我不想回到十八九,宁愿牵着左手慢慢老去。左手和右手相配是造物主的精心安排,是几世几劫的缘分。是天然无缝的默契,是天地间最伟大的和谐。</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