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朵栀子花

老猫

栀子花开呀开又见故乡栀子花开栀子花开了开在四十年前的一朵栀子花故乡的栀子花梦里又见栀子花开 怀念一朵栀子花 小的时候，男生的玩法里，除了游泳，我都会： 捣下鸟窝来，看雏鸟们如何光着身子挤在一堆，嫌丑就扔在路边给野猫叼走；抓知了放在蚊帐中等它吃掉蚊帐里的蚊子，或者从下过雨的泥土洞里抠出知了来等它脱壳玩；爬上一棵泡桐树，坐在枝桠上看我母亲做饭时从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夏天穿着用窗帘布做成的圆领衫，到田埂上钓田鸡，傍晚回家，鸭群必定列队前往半里路外去迎接我；不肯睡午觉，顶着烈日蹲在码头上，把手伸向长了青苔的石磨边缘，等待水世界的呆子——虾子，看它们如何急急地掮着双钳一把捧住我手指，然后我两指一夹，那大虾就被擒住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一中午往往能钓浅浅一碗，自然是晚饭餐桌上的美味…… 女生的玩法，我基本不会： 踢毽跳牛皮筋时，手心手背分两派，哪方摊到我，必输无疑，只因我的踢跳技艺实在太差拖了后腿；姐姐们割的草是又新鲜又水嫩，而我的呢，又枯又黄干瘪瘪；姐姐们用旧毛线织个手套有模有样，有元宝针，搓板针等花样，而我最多会用小竹枝织个平针版的“猪肉块”，什么用场也没有；后来姐姐们对“琼瑶类”小说入了迷，我也在一次放羊时，拿了一本，躺在河埂的斜坡上傻傻地看，觉得男女主角纠纠缠缠，哭哭啼啼真没意思，就丢在一边不想看了…… 　　但是，我有一样爱好，跟所有女孩子相同。那就是：喜爱花。 人家砖头堆边的凤仙花，灶头屋旁的夜饭花，墙角落里的鸡冠花，丛生朵大的喇叭花，纤弱谨慎的牵牛花，耐旱艳丽的太阳花……我都喜欢。 然而，我那个当兵出身的父亲却是个毫无审美情趣，大煞风景的毁美级人物。我曾在场院正对大门的南首栽过一丛喇叭花，眼看都要开花了，谁料被我父亲用铲子铲个精光！他的理由是：场院要晒谷子，栽花占世界又挡阳光。我也曾在西边的土墙上栽养过几盆太阳花，同样被父亲一扫而光！他的借口是：爬上爬下，土墙“翳”了会倒塌。我“退避三舍”又在屋后的“草塘潭”（用来积肥和制作沼气的小型人工水塘）边栽过一株栀子花，眼看已经成活，一天忽然发现已经跟潭边牵得到处是的丝瓜藤一起被割掉！ 　　在这众多常见的花卉中，我尤其喜爱的是栀子花。 黄梅雨季，插秧时节，就看见人家碧绿碧绿的栀子花树叶从中，长出了一个个鼓鼓的半螺旋形的花苞，今天看还是紧紧包裹着的绿色花苞，第二日就一改先前紧张矜持的模样，稍稍绽出了一丝丝白色，再过一晚，它就完全是待放的架势，如一张忍不住要发出声的笑脸。等到它完全开放时，那洁白的花色，那肉肉的花瓣，那卵状的叶片，那缠绕在鼻尖，掸也掸不去的花香，都是我日思夜想拥有的。 如果将半开放的花苞连同几片绿叶子掐下来，养在洁白的瓷水碗里，晚上端出去放矮墙上吊一夜露水，第二日定然如期开放，模样安好，就跟树上刚摘下来的没有两样。那时就觉得这端出端进亦是美好。 但基于上面所述几方面因素，我不得不死了自家栽种一棵栀子花的心。放学路上黄塘鹳村周家的围墙里倒有一棵栀子花树，很高地超过了围墙的那种，可是我只能隔着围墙远远地看，却不得近旁去闻一闻花香，更不敢妄想摘一朵据为己有，因他家有一条很凶的大黄狗和一位同样很凶的看家老太婆；我小学语文老师家也有一丛栀子花，但她那“小黑疤”的儿子很小气，别人根本近不得他家的栀子花，听说他晚上都要跪在米蒲上，对着窗户严防看守半夜呢！ “栀子花，白兰花，五分洋钱，买一朵……”唱的实则是沪地歌谣，在我们小时候的乡下，谁要是花五分钱、两分钱买一朵花，不说败家，至少也是一种有负罪感的行为，我们不敢跟父母提此种无理要求。 　　但是，抑制不住对栀子花的喜欢和向往。 听说后面村子的“大奶奶”家也有一棵栀子花树。那“大奶奶”是外地迁来户，操一口江北话，大嗓门儿，一生未曾生育，抱养一女儿，名唤“锁儿”。她胖胖的，慈眉善目，虽然自己未曾生过孩子，但很爱孩子。她的女婿在部队当兵，时不时的会有书信家来。一日我父亲帮她带回了一封好像是挂号信，她来取时，便和我母亲聊了几句，顺便就聊到女孩子喜欢栀子花。 没想到的是，第二日一个大清早，那大嗓门就从院子传进屋里来，原来是那“大奶奶”送来了一篮子栀子花！满满一篮子！朵朵开得正旺，热烈带劲，还沾着昨夜的露珠儿在叶片和花瓣上微微颤动呢！我们姐妹看见了自然是欣喜若狂，爱不释手，被眼前这个慷慨的“大奶奶”所感动，内心一阵极大的震悚！其中两朵最大最洁白的，我既舍不得闻，也舍不得戴，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藏进母亲五斗橱的抽屉里。遗憾的是，黄梅雨季，那木质的抽屉受潮发涨，第二天怎么也打不开，等到出梅，有一天打开抽屉，两朵最大最洁白的栀子花早已变作又干又枯的花干！ 后来上了中学，经济逐渐好转，花两分钱买朵栀子花已不是难事，对栀子花的向往也就没有小时候那么强烈了。 我十八岁时，全家搬离了老家，后来就很少回去。去年秋季在小区散步，忽然闻到一股熟悉而又久违的清香，这才发现路边树丛里正盛开着一朵朵小型的洁白无瑕的栀子花，这还真是个奇迹呢！我以前单知道它在黄梅雨季开花，未曾想，在渐进冬季的晚秋，她还能再一次开放！ 突然地，就想起了当年送花的“大奶奶”，想她是否像当年一样爽朗康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