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5>图为五山街全貌(从东向西望)。陈少锋绘</h5><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五山 那个年头 那段碎阅二～猪肉铺的艰难探索</b></p><p class="ql-block"> 陈少锋 作于2018年9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五山茶楼下面的棚户区里有一个最令人向往的棚户，就是猪肉铺。</p><p class="ql-block">当年肉铺可是“一条龙"服务，生猪运来被关在铺后的存放圈里。每到凌晨时分，惨烈的嚎叫划破宁静的整个五山，那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干活了，不一会儿五山又恢复了死沉死沉的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华农山塘悄无声无息的山风将十几公里外岑村大岭(火炉山)石矿厂碎石机的声音轻轻送来，节奏清晰可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偌大的五山地区，如冰岛整个国家的人口，每天只消耗几条猪。各学院食堂的采购们每天上午必定骑上一辆单车前来驮上一片肉，剩下的三两片就用来供应散户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的人们基本闻不到肉味，每月定量以两为计量单位。为了满足最广大劳动人民的需要，政府想起了阿Q的精神胜利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阿Q的思想引领下，学院发动华工建筑学系的高材生到肉铺墙面上画上一群肥猪。画者，美其名曰:勤工俭学；观者，被鼓舞人心和舌尖。我的老师林永祥、叶荣贵先生当年就是系里的高材生，理所当然地被委以重任。猪画的理所当然地出彩、活灵活现，并且还笑口盈盈、意气风发，以至于有些眼神不好的老太婆脚刚迈进肉铺即被扑面而来的一群肥猪吓得扭头往外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阵势我能想象到呢。小学二年级时上音乐课学过一首歌，歌词是:</p><p class="ql-block">大肥猪大如牛，</p><p class="ql-block">大肥猪一身肉。</p><p class="ql-block">有多大？七尺七，</p><p class="ql-block">有多重？一千一，</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我们的音乐老师何庭焕先生就是靠这首歌拉手风琴参加竞赛获了奖。</p><p class="ql-block">想像一下，这猪该有多肥多壮！那个年代人有多大胆，猪有多肥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理性的人就是胆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幅图画为我老师这个班级被评为先进集体立下了汗血宝马(笑，应为:汗马功劳)，毕业时不用说了都留校当老师。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否还要将画猪进行到底？反正画猪从此改变了我老师的人生命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的命运因猪而改变，猪肉铺里的猪肉佬也因为肉铺被画上了猪而使得他后半生晃晃忽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据说猪肉铺就因此而被人偷过活猪。</p> <h5>图为华工东区教二饭堂。 陈少锋绘</h5><h5>每天一早饭堂采购就会骑车去五山肉菜市场采购。</h5><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约是67年天下大乱的一个晚上，一伙人趁着夜深人静，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了猪圈。他们非常聪明，猪圈是严密保护的，被放置在整个棚户区内的核心区，这伙人居然能推上斗车摸进去。整条活猪一旦惊动会震天动地，于是乎他们准备了很多杜鱼滕，可能还有别的东西，掺上米糠喂猪。他们真的很聪明啊，猪果然昏昏欲睡。好家伙，大家七手八脚将猪抬上斗车，悄悄地顺着来路摸着出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正当大家以为平安无事，大模师样地往外推，“哐当"一声金属撞击巨响划破了沉寂的五山。原来他们只顾着高兴，一头撞上了铁栅门。那动静，连聋子也能听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黑影窜到了他们面前慌慌张张地对他们说:“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跑吧！被民警抓住了就完蛋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住五山地区的人都知道那时猪肉铺的斜对面就是五山派出所。这帮家伙愣了一下，马上飞也似地手忙脚乱推上斗车跑了，在五山岳州路面上留下了一长串印有猪屎的慌乱脚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知道这件事是许多年之后，我在五山“屎坑工厂"工作时那条黑影告诉我的。他说:“他们来偷猪，这么大动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年那是天下大乱，我要是出去阻止他们，说不定会被他们打一顿。打一顿还是小事，屠宰场里杀猪刀多的是，弄不好还会给我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问:“那他们跑的时候你怎么敢跑出来？”</p><p class="ql-block">他回答道:“那响声实在太响了，要是他们在我的摊档出了事，他们说不定会反咬一口说是我偷的，拉我上街游行，我怎么能说清楚啊？这是逼的实在没办法的啊！”</p> <h5>图为华工东区教二饭堂鸟瞰。 陈少锋绘</h5><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前些年，这条黑影又遇见了我。他对我讲，前段时间在五山碰到了当年那帮偷猪人，人都老了。他们当面感谢我，说当年少不更事，那时杀人的事也不少，杀猪嘛小事一桩，谁叫那些猪这么肥，不杀白不杀。当年这帮人偷猪时己经十六、七岁的了，十四岁就能加入共青团了，应该算青年人了，还算是少不更事吗？我原以为他们会对我讲一声对不起、道一声歉，没想到哇，他们还若无其事地笑嘻嘻地对我说:“你人真好，这么好心肠的人到哪里找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默默的听他说下去。</p><p class="ql-block">顿了一下，他又继续倾诉:“我一辈子杀了那么多生，现在皈依佛门了。 街对面飞发黎话我听“一切全在佛陀掌控中。当晚你跑到他们面前，那个人一头撞上铁闸头破血流，你其实有两种善果选择，一是你背那人去卫生院，你就是善人一个；二是若你绑那人去派出所，你就是英雄。但若你让他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你就是英烈。但佛祖讲世上只有因果而无如果”。你明白吗？你说他的话在理吗"？</p> <h5>图为四川乐山大佛博物馆外貌，与山体融为一体。 陈少锋参与设计。</h5><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接着又说:“对了听说你参与了那个乐山大佛博物馆设计，还得了国家最高奖一一金奖，真是恭喜你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提出了方案指导思想，我们这个团队里比我水平高的人多了。后来大家觉得按我的想法做下去有戏，都争着干，我也就提供些意见给大家，大家接受了，也按这条路子走，结果成功了。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了”。</p> <h5>图为四川乐山大佛博物馆内景，山岩与建筑内部共同组合一成内庭院。 陈少锋参与设计。</h5><p class="ql-block"><br></p> <h3>图为四川乐山大佛博物馆中庭山岩上依稀可见的崖洞、摩崖石刻。 陈少锋参与设计。<br></h3> <h5>图为四川乐山大佛博物馆设计构思解说词。陈少锋参与设计。</h5><h3><br></h3><h3>他立刻接着我的话说:“有些事过去了，但总忘不了，想起来还觉得别扭，你帮我想想吧。就刚才讲的偷猪那件事，他们当时随大流偷东西不算什么大错，但他们现在都老了，对于这件事却还若无其事的，好像还认为我很乐意他们来偷猪。他们怎么会这样想呢？他们又怎么会认定我是出于好心跑出来叫他们快跑的呢？把我当成了内应，我可是连猪毛都没得到一条。其实我是真心害怕他们打击报复”。
他继续说:“那件事发生之后，猪没了，又是我值的班，我真是惶惶不可终日，就怕他们到派出所恶人先告状，说猪是我偷的。但他们现在又来表扬我，真不明白这是什么世道！他们到底是夸奖我呢还是讥笑我？想来想去，总是理不出个头绪。您参与过大佛工程设计，对佛教有领会，想必能帮我分析一下，帮我解脱”。
听了他的这番话，我顿时语塞。
那个荒唐的年代巨人手一挥，人们像着了魔一样打砸抢偷不当一回事。半个世纪过去了，国家的道歉固然必须的，而小人物们是否可以将责任全部推给国家而不用对受害人说声道歉呢？自己的灵魂尚未被救赎，就似站在道德的高地之上以救赎的名义赞美被欺负过的人，这是一种什么心态？ 戏弄善良？！
悟道只靠自省：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但我怎么才能向他讲清楚呢？好久，我才挤出来一句话:“唉，五山，那个年头，那些破事，谁能讲清楚呢！
他见我答非所问，又补充道:“他们见我似乎不服，脸马上黑了下来说“有本事到法院告啦，我们不怕的"！"……
啊，这不是无知，是无耻了！<br></h3> <h5>图为五山街全貌(1964年~1990年旧貌)</h5><h5>本图为从东向西鸟瞰。陈少锋绘。</h5><h5>右上角是旧中山大学文学院，左上是旧中山大学体育馆，左边从上至下是:派出所、糖烟酒商店、五金小食修理等商业综合楼、商业局职工食堂以及照相馆理发店。右上中从左至右是新华书店、邮局、文化站、卫生站、粮店、银行。街对面从右至左是百货公司、五山茶居早歺分销店、药材铺、机电组、车衣店。顺着转过来是五山街服务站、缸瓦铺、烧腊店、副食品商店、肉菜市场、单车保管站、公用电话传呼站、华农山塘。</h5><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道德应有底线：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叛道必遭谴责：人而无仪，不死何为？(译:人活着如果不重视正品的礼仪，那么就如同死人)，此乃千年守道规则。谓予不信？拭目小将那时凶猛，英雄此时迟暮，每回时代前进的号角吹响，都被扯下一块块高高在上的金字招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诸位，面对那条黑影的心里疙瘩，你们来帮他解吧。我无言以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也许赵本山前几年的一个小品的精彩台词能解释吧:</p><p class="ql-block">是先杀猪呢，还是先杀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驴是这么想的，当然猪也是这么想的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我想，无论如何，当最后的晚餐吃完，最后的审判巡视组将会审视你的整个人生。你将要为你一生所做的事负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岁月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事发那个五山的月夜，那死沉死沉的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现在的五山已不复死沉死沉的静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如那“楼上黄昏欲望休 ，玉梯横绝月如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五山，此时的五山，同样的月亮，但已物是人非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朗月依旧月月照着五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集完，请待续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