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故居

毛歌

<h3>那个在对面坡下生活了14年的女孩,见到我们的时候,就猜到了我们的来意,快乐得发出来极为标准的中文“GUCHENG”,并且一再告诉我们是124号。等我们到了那条狭窄的山路的时候,阳光早就接近山脊,从茂密的森林一路滑落下来的光芒漂浮在灌木叶子上,四周的安静里带着一种无法回避的潮湿。山里的道路除开狭窄就是弯道极多,如果要是对面有另外一辆汽车过来,这一面就应该预先知道在哪里停妥,或者就退回去,找一个几乎挨着山脚的地方,等对方过来。而遇见稀少得令人惊颤的行人,要么行人靠着路边的树站着,要么车子停在一边,等人走过来。这样的一个山谷阴坡里,蜿蜒着就到了顾城的故居。<br></h3><h3><br></h3><h3>我们并没有做太多的准备,包括是不是要带一束鲜花,天堂鸟或者流星雨一样的雏菊,或者商量好了放一些钱纸在顾城的故居前,在树上拴一根绳子。只是猜想着几年前易中天来看顾城的故居的时候,那种突然间嚎啕大哭的原因,我甚至以为那些湘楚的哽咽里有一种难以说明的复杂因素,仿佛一个人要对抗全部,要和分崩离析不妥协,在临近死亡的时候发现永远的静谧,以及陡然间接受决定的意志力。我们单纯到忘记了应该带什么,而唯一能够摆在故居面前的就是一颗心,和一双试图了解他的眼睛。我们想发现一些线索或者掌握一手事实,以为这些就能够把我们引向顾城的世界,这实在是过于幼稚的想法,是学究般的世故。对于一个30多岁的灵魂,那么活跃的生命来说,依赖事实来说话,会显得荒唐,灵魂哪里允许世故的经验来打探,一切猜测都距离现场太远。后来当我们踩在有些打滑的山路里的时候,越发证明了我们的感觉。顾城真的不需要任何人拿经验来访问,或者凭借了一种道德的绳子来吊杀诗人的灵魂。</h3><h3><br></h3><h3>发现标有124字样石头的时候,我们大吃一惊。122号有着自己的信箱,126号也有,只有124号没有信箱。这只能说明,这个所在有一个信箱也会是多余的,没有人再会给这里邮寄任何信件,来自天国的消息不会降落在地上。石头躺在路边,那里很久之前应该是一个车位,石头的附近长满了野草,时候正好是春天,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就安静地开放着,莎草发出奇妙的嫩芽,它们会在秋季到来的时候,从草叶的尖端流动着金色的光芒,那种漂亮的诗意的光芒,只有在深山里才会遇见。这是山谷里的灵魂,除开大树和横斜在一侧的桫椤以外,便是杂生的灌木丛。桫椤的古老一如故居四周的潮湿,而故居的荒凉如同苍苔一样蔓延,墨绿的树叶下是幽暗的影子,只要远处有一两声鸟雀的鸣叫,就足以让我们警觉起来,环顾上下,竟是原始得恍若隔世的地方。</h3><h3><br></h3><h3>这里应该有很多人曾经来过,没有花,没有任何祭奠和怀念的形式,他们来的时候和回去的时候,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安静,只是回去时候的安静会沉陷一个人的生命。谁会看见生命曾经寄居过的地方如此荒凉破败而不惊心动魄啊!我一直保留着茨维塔耶娃的塑像,也因为朋友的欧洲之行,发给我所喜爱的诗人的墓地照片,就觉得一个诗人死后,以一尊铜像或者保存得完好的故居来纪念是最好的事情。而在这个山谷里,什么都将荡然无存,物质的形式比如房子会破败,墙垣会倒塌,窗棂会倾斜,爬壁虎会伸展到屋顶,那里阳光充足,而不知什么时候在这里扎根的野生茉莉花,则会顺着枯死的树干,在半空里开出来洁白的花朵。自然注定永恒,物质注定毁灭,那么精神和灵魂呢?会借着草叶般的诗句泛滥着不尽的光芒。</h3><h3><br></h3><h3>我们在那里停留了很久,以至于快上车的时候,又走出来,重新走进茂密的林子,小径延伸,不远处就是密林,那里是它消失的地方,再往前,就是褪色的外墙,窗棂里会在子夜星辉的时候,读出来使得万籁俱寂的诗歌吗?一切都以我后来坚信的一种纯净的静谧来完成。是啊,静谧就足够了,花会蔫,怀念的生息会淡约到无,只有神一样的静谧足够和永恒保持美好的联系。而荒凉里的静谧会让人紧张不安,会让人以为配得上诗人命运的就是这样举世无双的荒凉。恰好是如此深刻的破落,挑明了诗歌的灯芯,火焰闪烁不定,山谷里随时都有雾霭迷蒙。</h3><h3><br></h3><h3>还会有人来,还会有人发出意想不到的感叹,然后远去。很久很久之前的事物,像天空的星星一样 ,翻过山,下一个猛坡,就是可以眺望很远的地方的大海,那么渺茫,那么辽阔,星星会沉淀在海里,也会缀挂在暗黑的丛林,直到第二天阳光出来,这个潮湿得令人揪心的地方,才会隐约露出来一扇窗户,有一些诗歌的草稿就从那里念出声来,离开窗扉,是一道木门,门外有青草,有小径……</h3>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