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父亲永远不会离去

池边青蒿

<p class="ql-block">  到今年,父亲去世已26年了!几年前的父亲节,我写下这篇短文,之后做过几次修正,今日又做了些补充,并编成美篇重发出来,以寄托我对父亲的深切怀念!</p><p class="ql-block"> </p> <h3>(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在四川,父亲、母亲、哥哥与我)</h3> <p>  每年父亲节,都想写点东西纪念遥在天堂的父亲。但每每却因有着太多的往事要回忆,太多的话要倾诉,最终沉甸甸堵在胸间却不知从何谈起。</p><p> 父亲出生在山东济南市商河县的一个农家,从小爱画画。听家乡族中老人说,父亲还在县城读完小时,校长、老师就因为喜欢他的画,而特意请他画了拿去挂在家里。</p><p> </p> <h3>(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在四川,父亲抱着我,与母亲、哥哥等亲人们合影)</h3> <h3>(父亲的画)</h3>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四十年代初,日本鬼子打到山东,父亲不得不随就读的国立六中师生一道流亡陪都重庆,在那儿他凭着他画的几只水墨小鸡,考上了当时就名享国内外的艺术学府重庆国立艺专(即现在杭州中国美院与北京中央美院前身),先学雕塑,后工花鸟,有幸成为刘开渠、潘天寿、林风眠、李可染、丰子恺、傅抱石、吕风子等大师的学生。</p> <h3>(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在四川,父亲疼爱地揽住我,与母亲、哥哥及亲人们合影)</h3> <p class="ql-block">  父亲从重庆国立艺专毕业后一直到晚年,先后在四川乐山师范、四川省南部县中学;山东惠民县二中、五中,滨州市老年大学等学校从教,毕生致力于教书育人,一直初心未改。</p><p class="ql-block"> 解放后,父亲虽经历过数次政治运动,但他始终正直做人,德艺双馨;对己,他忍辱负重,对人,他谦逊友善;而在家中,对作为子女的我们则是万般地呵护,无尽地疼爱!</p><p class="ql-block"><br></p> <h3>(父亲的画)</h3> <p class="ql-block">  父亲多才多艺,手也巧。二胡,小提琴,手风琴都拉得几近专业,歌也唱得好,曾多年在其任教的学校除主教美术课还兼授音乐课。也正因为父亲一身的才艺,所以学校每逢搞文娱活动,或下乡支农慰问演出,父亲总是最忙的那一个:他为学生排练节目,"设计”(配搭)服装,在明亮的、发出咝咝鸣响的汽灯(那时农村还没有电灯)下为学生化妆。尤其是演出到了大合唱环节,父亲又总是胸前拥一台沉甸甸的丶通体呈红色玳瑁斑纹的手风琴站在队列前,身体挺直又微微侧倾,一边极有节奏地拉合风箱,一边娴熟地按着琴键,潇洒地为学生们伴奏,那动听的琴声真得是吸引了现场的每一个人!……我还记得,在新中国成立后的第十个国庆节前夕,为营造庄严隆重的节日气氛,父亲提议在学校大门口扎制一个彩门,并自告奋勇承担了这一任务:他安排学生们折来葱翠的松枝,亲手一一捆扎在由他搭好的彩门骨架上。学校没有大红灯笼,父亲就找来细竹杆破成一条条竹篦,买来大幅的红绸自己扎糊;没有点燃大红灯笼的那种大蜡烛,父亲就在我们家的“地板”(普通泥土地面)上挖了几个酒瓶般粗细、深深的圆洞,再各居中垂直放好一条筷子般粗细的棉绳,然后将熬好的蜡汁逐一慢慢浇下去,等全都冷却凝固了,取出来就成了一根根粗硕的蜡烛……到了国庆节的晚上,学校高大的彩门上张灯结彩,而苍翠的松枝间、爸爸亲手写就的“庆祝建国十周年”七个大字被灯光映得熠熠生辉,吸引了附近农村的社员们扶老携幼都来观看,而红彤彤的灯光也映在父亲身上,映在他神情惬意的脸上……</p><p class="ql-block"> 当然,父亲的手巧,也满足了我小时候许多玩耍的“需求":他为我扎风筝、做风车、叠纸板、烧"花模",削木刀、木枪……给我的童年带来无尽的乐趣和回忆!……</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特喜欢看戏看电影,但凡逢有戏有电影来公社演出、放映,我总会央求父亲带我去看,而父亲也总是会尽量满足我。那时看戏多是在乡场上,戏到高潮(有武戏的时候),有些观众被吸引的往往会禁不住站起来,而挡住了后边我这个小不点的视线,父亲见我着急,总会马上把我举上他肩头……记得有一次晚上看完戏,父亲牵着我的小手回家,我走累了,他就背着我,又或让我骑坐在他的肩上,就这样,父子二人一路走一路说话。当时我还沉浸在先前看的戏中,便天真地问父亲:"爸爸,古时候的人都是唱着说话吗?"父亲听了,当时就呵呵笑起来……这一幕今天还恍若在眼前。</p><p class="ql-block"><br></p> <h3>(上世纪五十年代父母与我们小兄弟俩在山东省惠民县二中的校园中合影)<br></h3> <h3>(我儿时的照片与我们小兄弟俩的合照。在这些照片背面,父亲有的仔细地记下了我们的出生年、月、日,时辰(包括对应的农历时间),有的注明了照片的拍摄时间。几十年过去了,父亲的字迹仍清晰可辨,一直见证着他对孩子细微却又海一般的爱!)</h3> <p>  父亲一生淡薄名利。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党号召艺术家要表现火热的现实生活。这对画传统花鸟画的父亲来说,有一定难度。为完成参加省美展的任务,父亲真得是绞尽脑汁,最后在既能较好地运用花鸟画技法,又能赋予一定时代精神的前提下,创作出了一幅题为《公社的高粱红了》的国画参展,结果竟获那一届省美展一等奖。因了这幅画,在专区(相当于现在地级市)的庆功会上,专区书记、专员对父亲大加赞扬,还执意要父亲上台介绍创作心得。父亲从来不谙自诩之道,只好上台讲了几句就下来了,以至多年后还有熟人提起这事儿,说有那么好的为自己贴金的机会,若是換了有些人,恐怕早就吹得天塌地陷了!(之后,父亲另一幅国画人物画《抢场去》,表现的是风雨即将来临之际,少先队员积极参加生产队抢场的情景,也在之后又一届省美展上获奖)。</p> <h3>(上世纪七十年代父母带我弟弟(后中)回四川探亲与亲友合影)</h3> <h3>(父亲的画)</h3> <h3>  我还清楚的记的,我刚懂事,父亲就给我讲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这让我很早就懂得做人首先要学会尊重人这个道理。而父亲一生,从来都是非常谦和、非常善良地待人。熟悉他的人知道,父亲的画是最好"求"的,他的许多同事、熟人、学生,甚至连邻居家几岁的小孩来找父亲索画,他都会尽量满足。<br></h3> <h3>(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在四川,父母与亲友合影)</h3> <h3>(在山东,京剧大师方荣翔为感谢父亲的赠画,特盛意接我父母去观看他的演出,并一起合影)</h3> <p class="ql-block">  "文革"期间,父亲同许多许多的老知识分子一样,也遭受过错误的对待,虽然他只能痛苦的去承受,但心里仍然对生活充满向往,对艺术充满不舍。那时候,花鸟画作为"封资修"的东西,是再不能碰了,好在父亲有一定的雕塑和画人物画的基础,因此在"文革"开始那一两年里,“祖国山河一片红",到处都在"兴"画领袖像,父亲故常常被许多机关单位和村子请去在机关大院冲门的影壁、或农村临街的墙上画巨幅领袖像。有时我会跟着去玩,看到烈日下身子瘦削的父亲戴了一顶麦桔编的草帽,一手托油画板、一手拿油画笔,站在高高的木架子上细心作画,汗水打湿了身上那件满是破洞的白背心儿。</p><p class="ql-block"> 记得当时还发生了这样一个"事件":有个已经毕业的农村学生,曾三番五次来找父亲请求收他做“徒弟”。父亲拗不过,就应允了。那个学生原以为跟我父亲去学画领袖像,会有钱拿,或至少人家会管饭。但他哪知我父亲无论被哪个单位或村子请去画像,从来都是坚持从家里带饭,更别说拿人家的一分钱了。那个学生觉得"吃亏"了,就暗中打着我父亲的幌子跟人家要吃要喝,被父亲知道了,就批评了他。没料到,这一下他竟顿生怨恨,小小年纪(不到二十岁吧)便跑去公社革委会“揭发”我父亲,说父亲在某村作画时"公然篡改"伟大领袖形像……公社革委会赶紧派人去调查,原来是父亲曾应村革委会主任的建议和要求,为更形象地烘托出领袖的伟大风釆,依照那张当时非常著名的图片:画面为领袖戴着浅灰色呢子帽、穿着浅灰色呢子大衣一一大衣下摆还被风撩起一角,背着双手屹立在北戴河海边——的大海背景上,添画了数艘正劈风斩浪奋勇前进的人民海军军舰……这场吓人的风波多亏村革委主任再三说明事起缘由并为父亲极力开脱,也幸亏公社革委会派来的干部没抓住此事纠缠下去,父亲才总算逃过一劫……</p><p class="ql-block"> 那时期,父亲还努力尝试着创作一些所谓反映新生事物的画作,有一次父亲跟我说实在想不出画什么,我就帮他"琢磨"了个题材,:一个学机械的女工农兵大学生在学成回乡的路上恰遇生产队浇灌农田的抽水机出了故障,便当即蹲下来动手给修好了,得到社员们的称赞——以表现"文革‘’所谓教育革命的伟大成果。我还建议这幅画的名字就叫《毕业归来》……父亲觉得我这个创意和构思"还好",也有画面感,就着手认真地开始了他的创作……</p> <h3>(上世纪五十年代,父母、舅舅与我们小兄弟俩的合影)</h3> <h3>(父亲的画)</h3> <p> "文革"结束后,父亲的画作又开始在报刊发表,在多个美展展出,他还被年轻时工作生活过的四川乐山市聘为嘉州画院名誉院长,退休后又被市里老年大学聘去教授国画。我一直在想,父亲生命中的最后十几年,正是国家拨乱反正、改革开放波澜壮阔的时期,那也是他一生中心灵最自由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作为一个热爱生活和艺术的老知识分子,父亲用他手中的画笔,由衷地发挥着他的余热和才华,为那个火热的、充满蓬勃生机和无限希望的年代锦上添花,并得到了当地政府及社会对他应有的尊重。</p><p> 父亲晚年身体每况愈下,就在他去世前半年,他还拖着病弱的身子参加一些社会公益活动,如去街头与同行们一起为灾区义卖自己的画作等。</p><p> </p> <h3>(“文革“刚刚结束后的1977年,父亲在山东省惠民县石庙中学(原县五中)与同事们合影。第三排左三是父亲;第一排左二是母亲)</h3> <h3>(照片中间坐着、穿浅色衬衣的是我弟弟。上世纪八十年代他考入中央美院,一直是父亲和全家人感到很骄傲、很欣慰的事情)</h3> <h3>(父亲晚年在作画)</h3> <p>  父亲是93年初春在四川成都去世的。他年轻时在四川与母亲相识、相爱、成婚,并生育、养大了我们……最终,他的生命历程像画了个大大的圆又在那儿结束。由于父亲走的遽然,我们兄弟当时分别在山东、北京等地,竟然没有赶上看他最后一眼!这成为我们心底最不可释怀的痛!听母亲讲,父亲去世的前一天,他还嘱咐母亲要办两件事,一是把收音机的耳机从家里带来,不要因为自己收听新闻影响同房间病人休息;二是帶一条枕巾来,以便吃饭时垫着,免得不小心把菜汤洒在医院的被子上……</p><p> ___这就是我的父亲!记忆中的父亲在我脑海里永远是那样清晰: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的身姿和步态。尤其是父亲一颗慈祥、善良、仁厚的心,更分明时时刻刻都与我相连相通!……</p><p> 在我作为儿子与父亲生命相伴的39年里,回想起来应该有多少暖心事可追忆,有多少心上话可倾诉啊!而在我不得不结束这段文字时,千言万语却只能归问一句:父亲,我亲爱的父亲,你在天堂可好!……🌹🌹🌹🙏🙏🙏</p> <h3>(退休后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父母在山东省滨州老年大学的合影)<br></h3> <h3>(父亲的画)</h3> <p>  2020年,在父亲长期工作过的山东省滨州市,在当地领导支持下,在许多热心者的努力下,由山东美术出版社出版了"滨州四老“大型画册,收入了四位曾长期在滨州市工作过的老画家的作品,其中就包括了父亲的部分精美画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