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 逅

寒塘渡鹤影

<p>  一</p><p> 亮子和朋友在文化宫广场的地摊喝夜啤酒结束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p><p> 他裸着上身,T恤衫搭在肩上,一路打着酒嗝,晕晕沉沉地往家里走。说是家,那只是他在生活了十年的这个城市里的出租房。 </p><p> 亮子在一家银行上班,不知道底细的,以为他是银行员工,其实,他只是银行雇的一名专门服务领导的保洁。</p><p> 楼道里装的是声控灯,他一跺脚,灯就亮了,上到二楼,一楼的灯就灭了。这个楼道他已经走了好几年,再熟悉不过了,就是闭着眼他也能走上来,摸到自己住的那间屋的门。</p><p> 爬到三楼,他又跺了跺脚,三楼的灯亮了。一抬头,见楼梯上有个人,靠着墙睡着了,楼道里一阵酒香。这不是中午出门时见到的、刚搬进他对门的那个清纯的小姑娘吗?</p><p> 他喊了喊小姑娘,小姑娘迷糊地抬了抬头,眯着眼瞅了瞅亮子,胀的通红的小脸,像是天上飘过的一朵彩云,手里捏着一串钥匙。</p><p> 小姑娘一定是迷糊之中,找不到开门的钥匙了,一打盹,就睡着了。</p><p> 亮子给她开了门,搀扶着她进了出租屋,让她躺在床上。小姑娘身子软的像团面,亮子把她搁在哪儿,她就堆在那儿了。</p><p> 出门时,亮子发现小姑娘的拉杆箱上挂着一件军便装。</p> <p>  二</p><p> 游芳醒来时,天还是黑着的。打开手机一看才知道,她已经睡了整整一天。头还有些晕,浑身仍然一点劲也没有。昨晚,喝酒喝到凌晨几点,怎么进的屋,她没有一点印象,只隐约觉得,是有人搀扶着她进的屋。</p><p> 逃离了藩笼尼姑似的生活,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这种自由无拘的生活实在太享受了。虽然她请的是探亲假,回到家乡已是第三天了,她一点也不想回家,她只准备在假期结束前的最后一天匆匆过一趟家,说自己是出差路过,顺便回家看看的。</p><p> 抬手按床头开关,灯像是沉睡着,没一丝反应。她起身去按房门口大灯开关,大灯也像自己一样,还没有醒酒。拉开窗帘,外面已是灯火辉煌,时而听见楼下疾驰而过的汽车声。</p><p> 她打开大门,楼道里没人。便趿着拖鞋下一楼,去找门口的房东。昨天的年轻女房东不在,一位胖胖的老太太在屋里看电视。老太太说,她儿媳妇昨天下午回娘家了,明天上午才能回来,她屋里的灯不亮,她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p><p> 从宾馆转到出租屋,原以为可以住的更静心更自在,才住一天就发生这事,她开始有些后悔。</p><p> 老太太拿着一个老年专用手电筒,跟着游芳慢腾腾地上了三楼,亲自摸了摸门背后的开并,灯也没卖她一个老面子。咋回事儿呢?老太太自言自语地说。对门那个男孩儿也还没回来,她让游芳先去她那个屋看会儿电视,等那个男孩儿回来了,让他帮忙瞅瞅。</p><p> 俩人正下着楼,就听见楼下响亮的口哨声。</p><p> “那孩儿回来了!那孩儿回来了!”老太太激动地说。</p><p> 亮子每天晚上都要等领导下班走后,把领导办公室的卫生彻底打扫干净了才下班。如遇见有朋友相约去吃夜霄,不定什么时候才回家。</p><p> “孩儿,你去妞那个屋看看,那个屋的灯是咋回事?”,老太太一见亮子,像找到了救命稻草。老太太把手电筒交给亮子,让游芳领着亮子一起往楼上走,自己小心谨慎地扶着楼梯下去了。</p><p> 亮子嘴角叼着烟,穿大裤头,裸着上身,T恤衫搭在肩上,一身的酒香。</p><p> “小妹妹,昨天晚上咋喝成那个样啊?”回头瞅游芳一笑。</p><p> “我也忘了,是您把我扶进屋的?”游芳回头不经意地瞅了瞅这个小瘦脸身体却结实的小男生,羞羞地一笑,“谢谢大哥!”</p><p> 游芳打开门,亮子按了按门口的开关,房间里除了一束照着房顶灯管的手电光外,就是两双期盼光亮的眼。亮子记得,昨天晚上他按这个开关时,灯管像瞌睡了似的,闪了好几下才亮的,今天咋一下也不闪了呢?</p><p> 他把T恤往床上一扔,床单往一旁一掀,拉了旁边的一个小方凳放在席梦思上,让游芳给他扶着凳子,他站凳子上检查一下灯管,是不是接触有问题。游芳跪在床梦思上,一手紧握着一条凳腿,一手拿着手电给亮子照亮。亮子一站上凳子,凳脚就陷进去了一个坑,身子轻轻摇晃着,双手使劲地按了按灯管的两头,灯一下就亮了,漆黑的房间里,瞬间一扫阴暗。游芳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清了亮子两条胳膊上隆起肌肉和腋下黑长的腋毛。亮子刚一放手,灯又灭了。</p><p> “妈那个X!”亮子脱口骂了一句。正要抬手再按灯管时,脚尖用劲一抬踮,只听游芳“哎呀!”一声,凳子翻倒了,亮子顺势往前一跳,摔倒在席梦思上,本能地用手去抓床垫;游芳吓得一侧身,躲过了歪倒的凳子,仰面歪在了床上,正好成了亮子倒下缓冲的肉垫,手电筒滚到地板上。</p><p> 黑暗中,亮子把游芳结实地压在了身下,他听见了游芳急促的呼吸,闻见了游芳身体散发出的特有的味道。游芳被压得快喘不过气来,她发现自己还活着时,感觉到大腿上有个东西顶着,还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烟的香味。</p><p> 手电光照在地板上,只有一丝光亮的屋子,反而变得有些朦胧。</p><p> 俩人都吓得惊出一身冷汗。</p><p> 片刻寂静之后,亮子一拱身,翻身坐在床边,尴尬地朝游芳一笑。游芳的脸胀的通红,也很尴尬地回以浅浅一笑。</p><p> 屋里的灯最终还是没有亮起来,游芳决定放弃继续维修。</p><p> 回到亮子的屋里,亮子发现,游芳脸上的那羞羞的红云特别特别地好看。</p><p> “哥,我想让你陪我出去吃饭。”</p><p> 见亮子没有表态,她立马补充道:“我请你!”</p><p> 亮子迟疑了一下,一笑:“好啊,妹妹请客我当然愿意陪了。”</p><p> 亮子拦下一辆出租,和游芳一起坐在后排,让司机拉着她们去这条路最东头的一家烩面馆。</p><p> 游芳还没坐稳,出租司机猛一加油门,车子往前一冲,游芳身子一晃,歪在亮子的身上。她正想坐直,突然发现,她靠着的这胸脯是多么熟悉,多么温情,多么结实安全的一堵墙啊!</p><p> 她突然打住了离开的念头。</p><p> 见游芳没想着离开的意识,亮子顺势将胳膊搭在游芳的肩上。游芳闭着眼,把头靠在亮子的肩上,一下子回到了那曾经让她享受不尽的快乐的童年。</p><p> 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她们每次打车出去,她都是坐在爸爸的腿上,靠着爸爸那宽大结实的胸脯,爸爸搂着她,每次下车时,她都是被爸爸叫醒的。</p><p> 每天上学时,她坐在爸爸自行车后座上,胳膊搂着爸爸的腰。放学时,等到爸爸的最后一个学生被家长接走之后,像上学时那样,坐在爸爸自行车后座上,胳膊搂着爸爸的腰,一路上,背唐诗给爸爸听。</p><p> 那时,她觉得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世上所有的幸福集中在她身上。</p><p>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享受完这些幸福,还没来得及储藏这些幸福,一切都因为一件事突然发生了改变。</p><p> 那天下午放学后,路过她妈妈工作的地方时,她突然很想去找妈妈。当她和爸爸走到门口时,一个阿姨热情地告诉她,她的妈妈在二楼。爸爸牵着她的手,她一蹦一跳着上了二楼。当爸爸轻轻推开房门时,她们一下子愣住了:一个只穿条三角裤头的男子,趴在一张单人床上,背上盖着一条小毛巾,她的妈妈正在给那个男人做按摩!</p> <h3>  三</h3><h3> 那个趴着的男人是柳凤养生馆里的VIP客人,当地一家超市的老板,杨斌。</h3><h3> 柳凤第一次见杨斌是在她原来工作的单位。集团公司组织安全生产大检查,安全部门的三个领导来她们单位搞检查,柳凤全程陪同检查了一天,晚上请三位领导吃饭时,柳凤得知,那位年轻帅气的小伙,是公司刚提拔的一个部门副职,叫杨斌。这么年轻就提副处,将来前途无量啊!对这位帅气的领导,柳凤心里充满敬佩。</h3><h3> 年底,在集团公司组织的春节文艺汇演上,他们再次见面了。杨斌作为机关代表队,表演的活力健身操,他是领队。他们表演的健身操,动作夸张之中又蕴含舞蹈的柔性,力量之中又展示出男性的健康之美,活力迸发且极具煽情,把晚会气氛一下子带上了高潮,现场观众随着那首煽情的《耶耶耶》强劲的DJ节奏,一起鼓掌。柳凤没想到,这个年轻帅气的领导,扫地僧似的深藏不露,还是舞林高手啊。柳凤领队的现代版《天仙配》歌舞,也在晚会上大获好评,他们俩人的节目最后都获得了奖项。在等待领奖的后台候场时,彼此向对方表达了祝贺,并互留了联系方式。</h3><h3> 杨斌是上级领导,柳凤是最基层单位的普通员工,工作上的事,她这个级别还没有资格与杨斌发生关系,虽然彼此留有联系方式,但一直没联系过。</h3><h3> 柳凤再次关注杨斌是在两年后的一天。她在姐妹的美容店做面部护理,同在一起做护理的另一位美女和姐妹聊天提到杨斌,柳凤一问才知她们谈的杨斌正是她认识的杨斌。那姐妹说,本来杨斌年纪轻轻就提了副处,未来应该是一片阳光灿烂,老婆却突然检查出宫颈癌。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陪着老婆在北京的医院做治疗,花了很大一笔费用。虽然后来通过他老丈人的关系,单位给他报销了一部费用,但还是欠下一大笔的债,最后也没能把他老婆留住。</h3><h3> 两年没见,杨斌竟然遭受了这么大的不幸,柳凤心里酸酸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h3><h3> 这一突然的变故彻底改变了杨斌的人生道路。如果继续上班,走仕途之路,即便将来做了单位一把手,仅靠那点工资偿还那一大笔的欠债,还要抚养女儿和农村老家的父母,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自己岂不也成了现实版的西西弗?</h3><h3> 女儿让退休回成都老家定居的丈母娘带去抚养后,杨斌决定赌一把,辞职下海挣钱。他用住的房子做抵押,在银行贷了二十万块钱。原来的领导考虑到他的现实困难,出于同情,把机关办公楼后面的两间空闲的仓库租给他用,象征性地收点租金,他开了一家超市。</h3><h3> 几年的机关工作经历,杨斌不仅累积了一定的人脉资源,更谙悉了很多事情的操作技巧,这对他辞职后创业有直接的帮助。名义上他是想开超市,实际上他是想通过这个超市来承揽集团公司的活。比方说,集团公司及其二十六个下属单位办公用品的采购供应,集团公司日常招待的烟酒供应,传统节日公司给员工发放的福利等,哪一项业务承揽下来做一次,也都够他吃撑一年。在机关的那几年,他深谙这里面的一些道道。凭借过去在机关的人脉关系,他积极开展公关,在春节前,终于成功争取到了集团公司给全体员工发放过节福利的承办权。杨斌深知,这件事做的好不好,将直接关系到今后他还有没有机会再承接这样的肥差。杨斌本着微利不亏本的原则,竭尽全力,在公司要求的时间内,不仅完成了所有物质的采购,而且还逐一送货上门。事后,公司领导和员工都对杨斌的服务表示非常满意。成功地打响了第一炮,杨斌趁热打铁,节日期间,加强了与各部门领导的关系融洽,之后,集团公司的许多事,他们主动提出交给杨斌承办。</h3><h3> 上帝关上了他的仕途之门,却给他打开了一扇财富之门。仅靠承揽集团公司的那些活,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杨斌的财富就井喷式地增加,让他在痛失爱妻之后,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他的超市也从原来的微超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超市,他还获得了国内某大品牌白酒的本地总代理,日常出行也从过去的鸟枪换成了BMW,有公司领导私人要用车时,他会马上把车给送过去。在大家心里,杨斌还是公司里的杨斌。</h3><h3> 多次的送货上门服务,他与柳凤也成为了没有级差的好朋友。</h3><h3> 现实生活的影响,让柳凤也萌生了辞职下海的念头。她从单位辞职后,和一位中医出生的开美容店的同学合伙,把原来的美容店升级成了美容养生馆,既可以为女士提供服务,也可以为男士提供服务。为拓展客户,她们聘请当地一家知名的广告公司,成功策划了有媒体参加的一系列营销活动,大大提升了她们养生馆的知名度。她们还聘请当地知名退休医师坐馆当顾问,不定期邀请有关方面专家在社区、企业举办免费美容养生专题讲座,对所有新客户实行免费三次体验活动。系列活动的开展,不仅提升了她们的美容养生馆的知名度和美誉度,更为她们引来了不少新的客户。杨斌就是这期间柳凤营销过来的VIP客户,他每次过来时,都是柳凤亲自为他服务。</h3> <h3>  四</h3><h3> 游勇自打见到柳凤给几乎赤裸的杨斌做按摩之后,心里就一直有块疙瘩。他总觉得现在的有钱男人都是发情期的雄性动物,他们惯用他们引以为傲的、认为是世上万能的票子不定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想,自己就是再不能挣钱,也不能容忍老婆从事这种职业。而柳凤则认为,只要自己心正,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挣正当的钱,管他别人怎么嚼嘴。这年月,富人都注重养生,养生馆挣的就是富人的钱,这有什么过错?为此,俩人经常在家里发生规模有限的战争。</h3><h3> 就在养生馆生意正红火的时候,却接连有人匿名举报,说她们的养生馆里有见不得人的交易。派出所民警去突击检查,每次却又没有发现举报人所举报的事情。外面不知情的人却疯传开了,说无风不会起浪。警察的一次次上门,有VIP客户怕因此引火烧身,退了VIP卡,一时间,养生馆的生意受到严重影响。柳凤在心里嘀咕,这事确实有些蹊跷,因为她们店的服务是绝对规范的,也没听说过得罪过某位顾客,咋就一次次遭人举报呢?</h3><h3> 柳凤的坚定坚持与游勇的强烈反对让彼此的矛盾越来越深,终于到了彼此无法宽容对方的地步,曾经幸福美满的婚姻也因此走到了尽头,俩人和平分手。</h3><h3> 柳凤家庭的变故,最直接受影响的是女儿游芳。游芳像一个坐在翘翘板中间的砝码,突然少了一方平衡码,整个翘翘板就失去了平衡。因为每天要忙店里的生意,柳凤几乎抽不出时间来陪女儿,她不得不让老家的母亲过来照顾女儿。游芳的学习从之前一直的优秀,渐渐变成感到很吃力。中考时,她的考分较当年全市高中最低录取线还差50多分。没办法,柳凤只好托人掏高价进了离家较近的那所普通高中,并让女儿住校。高中读了一半,游芳就两次提出要退学。柳凤一把鼻子一把泪,苦口婆心地给女儿讲她这几年的不易,希望女儿明白她的一片苦心,而游芳对母亲的眼泪早已麻痹。免强熬到了高考,游芳的高考总分才考了268分,免强上了当地的一所职业技术学院。可是一年之后,游芳又坚决要求退学。柳凤太了解女儿的个性了,她哪敢松手?她想到了杨斌,杨斌通过关系打听到,那年部队在当地征兵招女兵,他就跟人说是自己的侄女,顺利地通过了每一道关口,游芳去了驻扎在河北某地的一支部队,当了一名通讯兵。</h3><h3> 把女儿送到了部队,柳凤犹如卸下了一身的重负,终于可以全身心地经营自己的生活了。她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事业中,和姐妹们一道,把店里的生意做的红红火火,成了当地知名度最高的一家美容养生馆,柳凤和她的同学还多次应邀在当地电视台的美容养生栏目做佳宾。</h3><h3> 事业上的小小收获,让她也开始考虑她的个人生活了。离婚后的这些年,她既要挣钱,又要抚养女儿,几乎没有考虑过自己的问题。现在,女儿在部队,她可以不用再操心了;手头也不再是当年的那种境况了,未来的日子,应该要好好享受生活才是。之前,她对年轻帅气而又有才的杨斌是充满敬佩;后来,她对杨斌遭遇的不幸是充满同情;再后来,杨斌对她给予的无私帮助,让她在心中充满感激。与杨斌接触的这些年,她从心里已经接受了杨斌,觉得杨斌应该是她后半生值得托付的男人。</h3><h3> 但游芳对此却保持沉默,觉得这是柳凤自己的事,与她无关。</h3> <h3>  五</h3><h3> 夏夜的小城,夜生活也一样多姿多彩。街道两旁,霓虹闪烁。往来的汽车,行色匆匆。林荫道上,有悠闲散步的,有坐在门口摇着塑料小扇纳凉的。还有的在门口支了小方桌,光了膀子,猜着迷喝着啤酒,游芳看着看着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h3><h3> 车快到她们说的那家烩面馆时,她突然改变主意,让师傅掉转车头,回到她们出发的文化宫广场夜市摊,去吃地摊。</h3><h3> 在亮子经常光顾的摊主那儿,她们点了四个凉菜,要了两瓶啤酒,两胧蒸包,二十块钱的烤串,两碗馄饨,开始边聊边对吹。亮子面相看起来很老实,嘴却很会讨女孩喜欢,忽悠的游芳不时地捂了嘴笑,叫旁人看,俩人一定是相识多年的铁哥们。不知吹了多久,摊位上只剩下他们俩人了,老板娘不好意思提醒她们要收摊了,只好坐在灯下玩手机,直到她们俩主动拆离。</h3><h3> 深夜漆黑的楼道,寂静而神秘。游芳挽着亮子的胳膊走到三楼,站在门口了,盯着亮子说:“亮哥,屋里没有灯,我害怕!”亮子迟疑了一会,明白了她的意识,朝她一笑,挽着她一起进了他的住室。</h3> <h3>  六</h3><h3> 每天上班前例行的准备工作完成之后,亮子坐下来,倒了杯开水,开始翻看当天的报纸。</h3><h3> “亮哥,我饿了,你给我送点吃的来吧!”游芳给他发来一条短信。</h3><h3> 他一笑,合上报纸,下楼去旁边的小吃街买包子和豆浆。</h3><h3> 回到家,游芳还躺在床上,忱着床头柜,头发零乱,玩着手机。</h3><h3> 出门时,游芳说,中午她在“湘江情”请他吃饭,下午她就要走了。</h3> <h3>  七</h3><h3> 亮子和游芳短暂几天的相处,俩人都觉得彼此成了各自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游芳一走,亮子突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突然丢失了什么,这么多年的城市独居生活,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每次周末回老家后返回时,他对媳妇也没有过这种感觉,这也许就是没有文化没有见过世面的媳妇和游芳的差别。几天的相处,游芳好像从亮子这里也找到了亲情,找到了家的温暖,在心底里己经把亮子当成了可以无话不讲的闺蜜,当成了可以依靠的亲哥。一有空,她就和亮子煲QQ,聊她们部队牢笼似的无聊生活,聊她们班里那个局长女儿每天和父母和男朋友撒娇时爹声爹气的恶心,仿佛每天,她都生活在苦难之中,她真希望每个月都能有一次探亲假。</h3><h3> 她终于又有了一次走出军营的机会。领导派她到军区联勤部出趟公差,来回两天时间,还特别叮嘱她,中途拐回家看看父母。上午回到宿舍时,她几乎是飘回去的。她马上把这个消息Q给了亮子,还告诉亮子,明天她先去见他,晚上请他吃大餐。</h3><h3> 游芳到达亮子单位时,亮子还没有下班,她就在亮子的办公室看报纸等他。游芳本来窈窕的身材,再加上一身笔挺的戎装,更显得英姿飒爽。</h3><h3> 有亮子的同事路过时,见他办公室坐着这么一位鲜靓的美女,都控制不住地回头多看几眼,悄悄问亮子:“这美女是谁?”</h3><h3> 亮子一笑:“我同学!”</h3><h3> “哇塞!你小子好有福啊,还有这么漂亮的美女同学,她家是哪儿的?给介绍介绍呗!”</h3><h3> “滚蛋!人家是军官,小心人家骟了你下面那玩意儿!”</h3><h3> 亮子订的是个小包间。游芳做东,她首先发话:“今天放开吃放开喝,多少我全买单。”俩人点了八个硬菜,要了一瓶五粮液,在舒缓的轻音乐中,她们开始觥筹交措。只有在这种时候,游芳才觉得最开心,生活还很有滋味。</h3> <h3>  八</h3><h3> 亮子请了一个星期的农忙假,回老家收割庄稼。因为有同族好几个兄弟过来帮忙,只用了四天时间,他家地里的活就全部收拾完了。地里没活了,媳妇在家也没事,就带着儿子和亮子一起回到城里。</h3><h3>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体力劳动,让不常干体力活的亮子累的几乎要趴下。正好周末两天时间,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休息,下周又可精神饱满地上班了。</h3><h3> 晚饭后,媳妇在厨房收拾,他带着儿子在客厅看动画片。</h3><h3> 他觉得有人给他发信息了。打开手机,果然有游芳发来的两条QQ信息:亮哥,我病了,咳嗽,发烧,输了一天的液,特别特别想你来看看我!下一条,是她自拍的、脸上挂着泪的一张大头照。 </h3><h3> 亮子突然一阵的心酸,这多像他妹妹小时候病了的情景啊!</h3><h3> 他决定去看她。</h3><h3> 他跟媳妇说,明天后天也没事,带儿子一块出去玩玩吧。</h3><h3> 亮子的任何决定,他媳妇从来不提反对意见。</h3><h3> 因为是长途,第二天早晨,他们早早就出发了,到达游芳部队驻地的S市时,将近十二点了。</h3><h3> 门口的哨兵查看了他的身份证件,并联系游芳确认是她家人后,放他们进了大院。游芳站在宿舍大楼门口,亮子和媳妇一下车,游芳突然楞了几秒钟。亮子马上给媳妇介绍:这是我同学,游芳;回过头又对游芳说:这是俺媳妇和俺儿。</h3><h3> 游芳回过神,马上热情地迎上去抱亮子的儿子:“欢迎!欢迎!”</h3><h3> 亮子的儿子吓的一扭头,紧紧地抱住亮子。</h3><h3> 在宿舍,游芳不经意地打量眼前这位嫂子:个子比亮子低一个头,刘胡兰发型,皮肤粗黑,脸上有明显的雀斑;蓝底小白花的短袖T恤洗的发了白,深色的确良裤子满是皱纹,白色回力鞋上还粘有泥土。儿子也像他媳妇,黑黑的,鼻孔处还粘着已经风干了的鼻屎。</h3><h3> 游芳掏出两张佰元新钞,说第一次见侄儿,给个见面礼吧。小儿生怯怯地不敢接,还是亮子最后开口后,小儿免强接住了,又在亮子的一再引导下,羞羞地细声地说了句“谢谢阿姨!”</h3><h3> 下午,游芳领着他们在城里转了转,给亮子的儿子买了一套新衣和一个玩具汽车。晚上,安排亮子一家住进了部队招待所。</h3><h3> 虽然病未痊逾,但今天见到的游芳,比亮子昨天在QQ上看到的大头照片气色要好多了。</h3><h3> 第二天中午,亮子离开时,游芳给他儿子买了一大兜的水果和零食,把他们送到了大院外的门口。</h3><h3> 亮子给媳妇关好车门,坐在车里向游芳挥手道别启程,游芳一转身,泪水呼啸而下。</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