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师(中篇小说八)

俞运康

<p class="ql-block">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夜无话。次日,江东娃四人被窗外的鸡鸣叫醒,一骨碌爬起来,见天色已明亮,赶忙穿衣开门准备往筏子上去。早已等在门外的麻长江,招呼大伙先用完了早餐,然后陪着大家来到了木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麻长江见江东娃等四人上了木筏,把筏子撑到了河中间,才招手作别。在筏子上麻老幺朝麻长江喊着﹕“二哥,记得回白沙河口看看大哥大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麻长江答道﹕“当然,当然!”泪水却已经模糊了眼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昨晚,饭后麻长江把他们安顿妥当后,把麻老幺带到自己的内屋。进屋,二嫂笑吟吟地等在屋里。她本想和幺叔子多摆几句龙门阵,可是两三句话后,见麻老幺憨厚惧生的样子,不再多说。她起身拿出一个匣子,取出两块银元说﹕“幺兄弟,这两个你拿去做盘缠,在成都好好耍两天。”说着又拿出两块,“这个是托你送给大哥大嫂的,再带个话,就说等空闲了我们一定回去看望他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麻老幺一时不知所措,听二哥在一旁叫他收下收下,才蹑手蹑脚地从二嫂手中接过银元,连连点头说﹕“二哥二嫂,大哥和我,找了你们三年了。”说着,眼圈就红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起筏之间,第二只木筏也已经赶到。昨夜他们宿在安靖场口的河边,今日天刚亮就启筏赶了下来。此刻,正好两只筏子接踵而行,一同驶向洞子口贮木场。</p><p class="ql-block">筏子在清晨的河道上划行,竹篙、木桨在平静的水面,溅起“哗哗哗”的水声,打破了沿河两岸的宁静。水中的鱼群被木筏搅乱了游行的路线和群体,惊得在水面四处乱蹿。栖息在河道两岸茅草芦苇丛中的水鸟、白鹭也被惊醒了,扑腾起来,“喳喳喳”地鸣叫着一阵乱飞。</p><p class="ql-block">远近农舍的黛色瓦顶上,或草屋顶上,已然升起了袅袅炊烟,柴门洞开,鸡鸣狗叫,人影绰绰。远处凤凰山的山影,突丌地横亘在了眼前,山上的林木在晨风中,左右摇曳,乱摆……大半个时辰的工夫,木筏已经在“吱吱呀呀”的摇橹声中,到达了洞子口沙河源头的贮木场河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江东娃和邢大富站在筏头,用竹篙将木筏撑向右岸。筏尾上的赖三和麻老幺摇着舵橹,让木筏顺势靠在了沙河贮木场的边岸上。靠岸,收滩,他们的这一趟行程便告顺利结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接下来的起料,把圆木转送到场上堆码,就是贮木场码头工人的事了。江东娃他们收起绳索,一同与收货人点清数量,交接后办完手续,就拿上收货人开据的一张收条,搭乘贮木场的小木船,到五福桥木材市场附近的金兴街,去杨老板的商号里领取工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了商号,杨老板正等在商号里,见一下来了七、八个人,便知道两只木筏已经到货。来人中的江东娃、麻老幺等,杨老板是认得的。他一边招呼这些人稍坐,接过江东娃递来的收据,一边叫账房结算付款。</p><p class="ql-block">见时辰快到晌午了,杨老板说︰“中午你们在洞子口简单应付一下肚子,张凉粉、李锅魁,都是可以的。饭后把住处找好,晚上我在‘好又鲜’为大家接风。”每年的这个时候,他的木材生意就开张了。对第一批放筏将圆木送来的人,他都会惯例地用一桌便饭招待这些漂师,以求自己的生意连年开张吉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江东娃等一干人见杨老板这么客气,也算是看得起他们做漂师的,心里很是高兴。等拿到工钱,一个个喜笑颜开地跟杨老板点头致谢一番后,才鱼贯而出,跨出了商号的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望着这群漂师离去的身影,杨老板心里禁不住叹了一声﹕这群把性命都系在了木筏上的人,长年都在风口浪尖上讨生活,不容易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腰里揣上了硬梆梆的银元,个个喜形于色的漂师们在洞子口镇吃过午饭后,就朝城里走去。他们在盐市口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找到那家以往常住的客店,号了房间,放下包袱,就合计着打发下午半天和晚上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与世上但凡像那些做着高危行当,冒险生存的人,多易滋生安乐享受,及时行乐的习性一样,这些长年在风雨中和江水打交道,做着漂木放筏高风险行当的漂师,一般也免不了沾染上这些习气。他们往往会把挣得的铜板,留下足够平日一家生活的开销后,其余的就会拿去吃喝玩乐,享受生存世间的乐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历经三千多年间,繁荣昌盛起来的成都,到了眼前也是一派百业兴旺的景象。漂师们来到了这里,戏院、茶铺、酒肆、烟馆、春楼,便是他们爱去光顾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行人换好衣服,收拾好行头,预约好晚饭时,在“好又鲜”碰头后,就三三两两,邀邀约约,陆陆续续地步出了客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麻老幺这时从包袱里拿出用油布包好的新布鞋,穿上后左看看,右看看,走了两三步觉得很适脚,很称心如意。布鞋是江妹子做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江家的缝缝补补,洗洗涮涮都是由母女两人在做。江妹子心灵手巧,自小就在母亲的调教下,学得了一手好女红,挑花刺绣样样能干。一周前,她不过拿起麻老幺的麻窝子草鞋,用手卡一卡,比一比,就做出了这么一双,让麻老幺无比舒适满意的新布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天晚上,江妹子把布鞋交到麻老幺手上,她含情脉脉地说﹕“到了成都,未必还是穿起草鞋上大街呀?穿上这双新布鞋上街,你风光,我也跟着沾沾光。”说得麻老幺心头一热,笨拙地搂住江妹子,就在她脸颊上猛烈地亲了一口。心想,将来一定要带江妹子也来成都,开开心心地耍上两三天,陪她吃吃担担面,龙抄手,夫妻肺片什么的,也算对得住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等在门外的江东娃,邢大富不耐烦地叫了几声,麻老幺才赶紧收拾停当后,跟着他们出了客店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出门左拐,就踏上了去春熙路的石板大道。麻老幺不抽烟,他看见邢大富出门时点上叶子烟,到了春熙路的“凤祥银楼”,就把烟杆在路旁一磕,抖出燃尽的烟灰,顺手将竹子烟杆揣进了怀里,正好一根叶子烟的工夫。来时,麻老幺就曾经私下里对江东娃说,他想去银楼开开眼界。江东娃一听,就猜出了他的心思,也不便点破,答应陪他来走一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江妹子和麻老幺的事,江东娃心里十分明亮。那天和父母摆谈中说到这件事,母亲惋惜地谈到江妹子一走,家里就少了一个好帮手。江东娃也是很爱护比自己小十岁的妹子的,妹子要走了,他也会舍不得。但是,他还是劝母亲说﹕“你不是还有个媳妇在身边吗?小妹留下的事,她都可以做的。再说我和小兄弟也都在你身边,什么事都会听你使唤的。要是实在想小妹了,反正又不远,喊一声不就来了。”说得母亲呵呵呵地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进了银楼,麻老幺就在卖银镯子的柜台前踟躅,徘徊。东瞧西看,柜子里各式各样银光铮亮的手镯,看得他眼花缭乱,要买什么样的款式,还真正地让他为难,无从下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见麻老幺犹豫的样子,陪在一旁的江东娃就调侃地打趣他﹕“是给大嫂买,还是给侄女买?”麻老幺一时就有些不自在,不好意思起来,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说﹕“下次再说,下次再说。”</p><p class="ql-block">一边说着,三人就出了银楼。</p><p class="ql-block">(注:此篇小说连续编辑美篇,到此已是第八篇,因相关原因,暂时告一段落。余下两节我可能会在适当的时候,相机再次编排,争取有一个较完整的美篇。特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