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乡野走来|青纱帐般的高粱地

沐斋

<h3> 家乡很少种植高粱,高粱面多半是不够美味,记忆中仅吃过一次高粱面的馒头,粗凛的直剌嗓子,真的不好下咽,所以我猜,莫言的《红高粱》发生在高密东北乡,或许那时候大量种植,一是产量高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毕竟高粱的产量比较高,二是为了酿酒。当然,酿酒是为了更为高级一些的享受了。 当人们的收入上刚刚能够果腹的时候,拿土地种植高粱,再拿来酿酒,那简直是暴殄天物,当然,暴殄的是土地。 所以从小到大,不见有多少乡亲们专门拿田地出来种植高粱,而一般会选择在种植棉花或者花生,大豆田间地头来种植十几二十几棵,收获了的高粱米,多半用来喂家里的鸡鸭鹅,人们想要利用的,是高粱的秸秆。<br></h3> <h3>说起高粱的秸秆,全身都是宝,每一处都与老百信的生活息息相关。按功能划分,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下部一节一节比较坚韧且粗壮的部分,一节一节的连起来,有将近两米多高(我在东北和内蒙见过当地的高粱,多半是为了酿酒而发展出来的低植株,每一棵仅一米二三左右,长得很矮但果很壮实,是没有那么多用途的。见图二),这部分有两个重要的功能,一是它的坚韧的皮可以拿来做墙围,另一个是整根秸秆可以囫囵个的用麻绳一根一根的编织起来,做床席,因为乡下的床多半是镂空的仅有几道木头横着支撑的木床,需要这些坚韧的床席做支撑,人睡在上面才不至于漏下去。 我曾经有机会参与过数次织造床席的过程,有时候是跟着爷爷一起,有时候是跟着爸爸一起。首先需要把高粱的秸秆分类,按照粗细程度,将粗细大致一样的秸秆放在一起,做起来看着齐整一些,有的人家没有那么讲究,把大小粗细很不一致的秸秆用麻绳草草的绑在一起,就像把高矮胖瘦很不一致的人编在一个一支队伍里,虽然作用没有任何削减,但是看着着实不美观,每年夏天拿出来晒席的时候,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还好爷爷和爸爸在做席子的时候,从来不会如此草率,反而像是遵奉着某一种仪式一样,将秸秆按照高矮胖瘦分成不同的序列,支上架子,然后用早已准备好的麻绳,一根一根的把这些分离的秸秆给链接起来,每一张席子都需要三股麻绳的固定,每一股的力道都需要均匀,确保席子的紧密程度,这样做出来的席子才会美观,不然紧致程度不一样,席子很难做的漂亮。人们按照自己需要的宽度,决定编织席子的大小,最终完成后,用菜刀统一把两边多余的秸秆裁掉,整齐划一的席子就这样做好了,因为席子通风透气的特征,家人会拿来晾晒棉花,或者晾晒红薯干等,非常实用。 秸秆的另一个重要功能是,将秸秆顶部靠着中上的位置,家乡人称之为“葶子”,此处的秸秆与其他地方不同,比较细且均匀,没有结节,方便妇女们做一些日常用品,比如做馒头时,放馒头的工具,手更巧一些的老一辈奶奶们还会将其编织成筐子或者篮子,这些物件,是每家每户都缺少不了的东西,用完直接清水一冲洗,放在阳光底下晾晒,自然干净,不怕不讲卫生。 <br></h3> <h3>当然最后一部分也是非常的重要,便是高粱头部的穗穗了,一般会靠近穗穗旁二三十厘米的地方,将其剪下来,把高粱米悉数勒下来后,便剩下一些干净的穗子,妇女们将其用针线横向串成一串,然后随手一卷,便变成了刷锅刷碗用的工具了,记忆中每年妈妈都要做上十几二十几把,自己用不完,左邻右舍谁家缺少了,妈妈便很豪气的送出去,用她的话讲,又不是什么好物件,都是自己家田地里产的,大家共享一下吧,可见妈妈的共享还是比较前卫的。这类穗子做的刷锅工具,有把有穗,用起来极为方便,且刷的极为干净。 上了岁数的老爷子们,自然也有自己利用秸秆的方式,他们将葶子和穗子结合起来利用,运用自己多年的工艺,把这些独立的穗子捆绑起来,就做成了很好的扫帚,然后拿到集市上去买,卖的几块钱补贴家用。<br></h3> <h3>至于秸秆外面包裹着的叶子,老百姓也不会浪费掉的,会拿来编织成蒲团状的坐垫,坐上去真的舒服至极。现在想想,人们把高粱真的用到了极致,全身上下毫无浪费的地方,这也是上千年来农家生活的一种传承吧,勤俭持家,不容浪费。 当记忆的碎片在头脑中汇集,往事图景便渐渐清晰。奶奶生病时的那年夏天,我时常会替代爸爸,用脚蹬三轮车,载着奶奶去七八公里外的另一个村子看病,骑行会经过大片的高粱地,在家乡,一般只在离村庄比较远的地方才会种植高粱,这些地方一般人烟稀少,尤其是中午当头。 而每次带着奶奶看完病,回家时总是赶上中午,夏日的阳光炫目,炙烤着大地能够烤出油来,汗水就像蚯蚓一样在全身蜿蜒,静静的高粱地,将小小的窄窄的路夹在中间,我和奶奶在其中穿行,有几次我都害怕会从中窜出怪兽或者坏人来,所以每到高粱地,我都奋力的骑车,加快速度,一到了开阔地带,全身立马松弛下来,人也变得无力,骑车的速度便会慢很多,坐在三轮车里的奶奶好似看透了我的心思,为了缓解我的恐惧和紧张,每次经过高粱地的时候,都会给我讲她过去的故事,过了高粱地路过村子的时候还会专门让我找一个清凉的地方,买一个冰棍,让我休息一下,继续前行。 现在想想,从小到大,那段时间,是我和奶奶交流最多也是最频繁的一段期间,她为我打开了一扇通过过去的大门,我探头探脑的进去,试图从她的讲述中,还原一幅幅与我来讲很是陌生的画面。 如今故乡远去,奶奶走了多年,这段在高粱地穿行的记忆仍旧深深的保留在我的脑海中,我想这一生,它都会陪伴我吧。<br></h3> <h3>故乡带给我的,永远是暖暖的回忆,让我慢慢的说,你来慢慢的听。</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