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的流水

毛歌

差不多30年前，第一次去海螺沟，下到冰川的谷底，在阳光照耀的浅灰色表层才发现冰川的淡蓝色和翡翠色的内在，手放上去的时候，就有一种淡绿的质感沿着指缝慢慢渗透出来。这印象给了我极深刻的记忆。

再后来去距离奥克兰两个小时之外的蓝泉，就会在修长的水草不复惊诧的摇曳里 ，看见尺来长的鱼，泛着漂亮的银色光芒穿行在冰凉的流水里，那里有个深潭，和我在西区山沟里见到的深潭几乎一样，裸石环绕，贝壳杉好像是饱经沧桑的老人，翻过山坡，会在起伏的山峦里听见牛群的叫声，偶尔传来牧羊犬凌厉的尖叫，然后山谷归于阳光般的平静。

没有任何人会怀疑那里的水有任何问题。如果参有杂质的话，我以为，那些杂质一定包括明亮的阳光，从深邃的岩石里缓慢释放的矿物质，古老得和时间一样的水草不小心脱落的影子。还有什么？啊！对了，还有野鸡呆在浅草里孵蛋的机警，兔子出没的痕迹，野鸭子嬉戏时候金黄的脚蹼带动的小虫子的紧张，应该还有星光在旷野散漫得令人忧郁的时候，附近农场主和他孩子徒步的脚步声。是的，这些就是杂质，也应该包括我此刻的思想。

如果思想可以明晰得看见的话，我们就不用分析和做些钻研。简单明亮的思想，正如这样的溪水。只有复杂的高深的思想，才会令人头疼。谁愿意在山沟里转来转去却最终迷失道路啊！令人迷失的不是思想。想一想，神话故事是多么的单纯啊，它们从来不会让我们迷失，这就解释了一个儿童最喜欢听神话故事的原因了。你要一个儿童对于神话童话产生迷失，我保证他不会感兴趣，能够让孩子缠着母亲在床头讲到一半就睡去的神话故事，所有的细节都是透明的晶莹的，玉石一样的纯净。就此而言，胡卡瀑布在属性上的冰蓝( iceblue)，就不只是关于来源于雪山深谷的水质的描述，而是涉及到一种生命的真实现象。

孔夫子说过“智者乐水，仁者乐山”。那种流动( flow)会造成生命的愉悦和幸福，是对于当下最为灵动的理解。只有不执著于过去 ，不凝滞在所发生的人事上，才会有惊心动魄的呼啸。我好几次看见冥想者坐在岩石上，阳光从树梢过来，然后坠落在峡谷，两岸岩石有着一种深黑的光芒，水流汹涌，咆哮而过。那种震撼的体验足以提醒我们内心的喧哗和生命的关系，一旦我们无视喧哗的根本，那么，要触及宁静的心灵就会变得艰难而辛苦。

远去的水流，终于远去，泡沫之后又有新的泡沫，两岸岩石依然沉默，我相信此刻的河床正如大海的海底，那里寂静无声。实际上，沿着胡卡瀑布往上走，就是一个保留地，那是瀑布的上游，柳树斜倚在水边，母鸭带着一群刚刚出生的小鸭子，一只白鹭贴着河流，水面上便有了好看的影子，等到白鹭完全消失，河流上再也找不到刚才白鹭的飞影。我梦中的保留地，除开蒲河村，就是这里了。一个人借着各样的机会，能够时时走入梦里，实在是生命的福分，就会有一种浮生若梦的奇妙，那里面不曾有半点的悲哀，却尽是阳光抛洒在流水上雀跃的光芒……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