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转圈

寒塘渡鹤影

　　一

　　“鬼转圈”不是一个玄怪故事，而是一个人，真名隗团园。

因他给自己设计的艺术签名，一笔下去一气呵成，由很多圈圈构成，看上去就是动感十足的人在转圈，不了解的人，根本就认不出那是什么玄乎的古怪文字。又因“隗”与“鬼”谐音相近，我们就给他取了个“鬼转圈”或“老鬼”的别名。

老鬼可是单位里的名人。他所在的营业所是单位里的明星所，地理位优越，客户资源丰富，每年业务指标完成情况在单位几十个营业所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该营业所员工的收入自然也是单位里最高的。老鬼还是名副其实的男妇女主任。所里除他是个纯爷们外，剩下的七个，清一色的靓妹，不仅长相靓丽，每个人还都有自己的一项绝活，不管是点钞，还是算盘，或是整体业务熟练程度，个个都是顶瓜瓜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讲，不是杨排凤，就是穆桂英。这一点，也是这个营业所硬件设施比较强悍的地方。上级给这个营业所这么豪华的资源配置，也是基于它的地理位置而采取的强强组合。

单位里好多人，特别是未婚小伙，通过找各种关系，都想挤进这个营业所。

老鬼的业务虽然没有手下的兵强，但他很有一套管理女人的方法。他平时几乎不干具体业务操作，所有的活都是分配给这班女兵干。作为营业所的最高行政领导，他每个季度拿的奖金也比大家多，却没有一个人有抵触情绪的。

你说，牛不牛？！

老鬼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早晨肯定是第一个上班打扫卫生的，在其他人陆续上班时，见领导亲自打扫卫生，也马上拾起拖把抹布，一起整理内务。卫生打扫完，人也到齐了，接着就是召开晨会，把昨天的工作进行简要总结，今天的工作进行明确安排，然后问大家：还有别的事不？如果没事了就散会，有事及时呼我。夹了他的黄色牛皮公文包：我去拜访客户去了。或者，我去机关办点事去了。没有特殊情况，一个上午再也见不到他踪影。

　　二

　　这天早晨，刚开完晨会，老鬼喝了杯温白开，正准备出门，营业室进来了三个人。

“哎哟，各位领导早啊！”他赶紧去开门迎接。

“鬼领导好！”走在最前面的带队领导故意扯高嗓门说。

“欢迎！欢迎！欢迎各位领导前来指导工作！”老鬼打开营业室门，站在门旁，右手作礼宾欢迎势，把大家迎进自己的小办公室，吩咐两个女兵拿来一次性纸杯，给每人倒了一杯热水。

“各位领导这次要检查哪方面的内容呢？”老鬼问。

“先把你们所有的登记簿都拿过来看看，再查查现金和重要单证，最后看看你们这个季度的费用使用情况。”

老鬼打开铁皮柜，抱出一撂登记簿，摊在桌面上：“请各位领导仔细检查，发现问题了及时告诉我们，便于我们及时整改啊。”

“鬼领导，我们忙我们的，不影响你的工作，有事就叫你。”

老鬼给每个人的杯里又蓄了点热水，拉上小办公室的门，来营业室维持秩序。

昨天刚代发完这个月的退休工资，今天早晨，一班老头老太太就及时过来办代工业务了。有查工资数额的，有要求把工资打印在本上的，有把工资从一个本转到另一个本上的，也有真取钱的。这些个老头老太太，都是住在旁边居民小区的退休职工，他们有的是时间，也只有他们才会来做这样的工作。而且，几乎每天早晨，他们都来取钱，主要是用于去菜市场买菜，金额不多，每天取她们也不嫌麻烦。大门外有ATM机，他们觉得那机器出的钱不保险，万一出了张假钱就说不清了，他们宁愿在窗口排队等。还有个好处就是，排队等候时，见到老朋友了，还可以聊一会家长里短的。尽管这些服务不产生任何经济效益，大家仍然得非常耐心非常仔细地为他们做好服务。

老鬼站在门口，一会儿一声叔，一会儿一声阿姨，耐心地做着解释工作。每天上午，三个对外服务窗口，有两个窗口的很大一部分时间基本上是在为他们服务。

老头老太太们都走了。老鬼看看墙上的表，再有半个多小时就是午饭时间了，里面的检查还没有结束的迹象。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走到营业室外面打了个电话，回到小办公室：“各位领导，实在对不起，郝科长刚来电话，有急事找我，让我现在就去机关一趟，我得赶紧去啊，暂时不能陪各位领导了，请各位领导继续仔细检查。”说罢，夹了公文包，骑着他的嘉陵125座骑，一溜烟就走了。

下午一点半，老鬼收到一条短信：鬼领导，红尘有缘旁边的川妹子216房间，等你！

老鬼打了个饱嗝，斜眯着小眼一笑，回了条短信：事还没办完，不便回电话，一会儿见！

回完短信，他马上又有些迟疑，这个点了，还能吃啥？但又一想，领导亲自召唤，不去也不合适呀，于是骑了125，赶往川妹子。

敲216房间，无人。过来一位小姑娘服务员，小姑娘说，这个房间的客人已经走半小时了，客人也不是三位男士，是三位大姐还带着一个胖胖的小男孩。

卧槽！

老鬼下了楼，125座骑猛一加油门，一溜烟回营业所去了。

　　三

　　下午的季度末业务冲刺鼓劲会上，一把手要求大家抓住最后三天时间，继续发扬不怕困难，敢于拼搏的精神，全力冲刺，力争超额完成季度业务增长计划，并承诺，对超额完成季度业务增长计划的单位，将给予重奖。会议最后，一把手还对已经完成季度业务增长计划的三个单位提出了表扬，尤其是老鬼的营业所，完成最好，要求大家向他学习。

会议结束，大家一边下楼一边撺掇着让老鬼晚上请客。

“老鬼，你又要摘头名状了，请客吧你！”

“老鬼，晚上安排安排，兄弟们给你庆贺庆贺！”

大家都清楚，想要让老鬼这只铁公鸡主动下次蛋不是容易的事，就软硬兼施。

“小兵，具体考核不是你做吗，老鬼今天要是不请兄弟们喝酒，你在核算时，每一项给他减一分，他就不一定是第一名了，人家老吴在后面正穷追猛赶着呢。”

“不用每项减一分，每个数值该四舍五入的，不入，几分不就松松的出来了嘛。”

“就是！就是！”

“你说是花200块钱请客划算，还是当第二名划算，自己想清楚！”

大家撺掇的老鬼根本插不上话。

老鬼狡黠地一笑，露两颗暴突的镶金门牙：“请兄弟们喝个酒，不是小菜一碟，还用找理由？只是，这“八”字一捺还没写完呢，还有三天时间，最后不定谁是第一名呢，我要提前请了，结果第一名不是我了，岂不是玷污了第一名的荣誉？要不这样，咱们去三楼办公室抓阄，阄到谁了谁请。”

“阄个屌毛！要不，就抓道道。”

“同意！”

“同意！”

“同意！”

大家来到三楼的办公室，让老张在后面的桌上画横线。

“每人先预交两佰元，交给老吴，一会儿道道抓完了，多退少补，免得有人耍赖。”

八个人，老张画了八条横线，并在每条横线的左端标上了从1到8的八个数字，横线的另一端分别对应50，80，100三种面额，用左手捂着。

老鬼靠在老张对面的桌边，右腋下夹着他的宝贝公文皮包，和老吴相对而立。

旁边的老赵向老吴和老张使了个眼色，让老鬼先报号。老鬼报了个3号。老张不自然地浅笑了笑，迟疑片刻，向老吴眨了眨眼：“大家注意，准备开奖啦！”

“老鬼，包里今天带了多少银子，打开看看！”老鬼正伸着鸭脖准备看结果时，老吴突然伸手去抢他的宝贝公文包。

老鬼一侧身，躲过了老吴的抢夺，老张趁势在老鬼选到的80前面加了个1，并爽亮宣布：“恭--喜--老--鬼，喜--中--状--元！

大家响亮地鼓掌。

……

饭店选在大家都认同的竹林酒家。

大家一进门，老板娘笑的就像开了花似地从收银台出来迎接。

“杨老板，老鬼想死你了，今天特地带着我们来看你的。”

“想我也不见他过来看看我，虚伪！”

不用我们开口，老板娘就把我们带进了我们经常订的那个大雅间。也不用我们点菜，她就知道该给我们安排哪些菜。

“老鬼上月喝醉酒摔伤脸后，公开宣布戒酒了，今天，我们就不勾引他了，他的这份酒呢，大家平分。”老吴掂着酒瓶开始倒酒。

“老鬼，真的戒了？！”

老鬼尴尬地一笑：“戒了，今年彻底戒了！”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右脸上还没有痊愈的伤疤，“他奶奶的，倒霉了放个屁也砸脚后根。”

老鬼本来想着今天和大家尽情开怀一次的，老吴先故意把这口子一堵，他也不好意思再说喝酒了。看着大伙一次次举杯痛饮，闻着那一阵阵浓郁的亲爱的芳香，他只能偷偷地咽唾液，在心里打自己的嘴，恨那个兔嘴小娘们。

老鬼心里骂的兔嘴小娘们与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那个星期天的上午，老鬼骑着他的125回老家。半路上，遇一骑自行车的美女。远观，黑色包臀裙，肉色长统裤袜，披肩长发。从后面断定，此女绝对是一让男人心动的尤物。许是听见了后面过来的摩托车，美女主动地往路边靠了靠。老鬼加速接近美女。微风不停地撩起美女黑黑的长发，丰满的臀部随着两条踩着踏板的性感长腿一扭一扭的，特别诱人。老鬼从美女的后面追到与之并行，眼晴从盯美女臀部到盯墨镜下那张洁脸后面的耳朵，被美女强大的引力吸住了。

乡间土路，凹凸不平，也不宽敞，并行是需要技术的。迎面过来一骑自行的老头，方向盘一晃一晃的，老远就不停地按车铃。为避让老头，老鬼一个提速动作，想冲到美女前面，让过老头，突然发现前面一个小土疙瘩，旁边还有一块不小的石头。他向右猛一打方向，座骑连人一个翻滚，掉进了路边的沟里。仰面朝天的座骑，后轮子还在旋转着。

姜女惊的一个急刹车。

老鬼一条腿被车把手压着，好一会儿才痛苦地抬起头，脸上嘴角都是血。他尴尬地瞅了瞅路上的美女，发现美女的右嘴角下有个非常明显的修补过的豁口，脸型也不是在后面时想象的那么美。

美女双脚尖点地支撑着，看着沟里的老鬼，惊魂未定。

老鬼心里突然喷出一股怒火，自言自语似地：我操！

第二天一上班，大家就知道老鬼受伤了，是在老家喝多了回来的路上，摔沟里了，还掉了两颗门牙。

　　四

酒过三巡。

老板娘像过去一样，又过来给大家倒酒了。

“杨老板，你不过来，鬼领导就不喝酒啊。”

“是吗？”她顺手掂起酒瓶，来到老鬼身边，“真的没喝呀，来，我先陪领导喝个酒。”说着，往老鬼和她的酒杯里倒满了酒。

“杨老板，别听他们瞎胡扯，我都戒酒了。”

“大丈夫大酒量，纵横天下，哪有不喝酒的，尤其是您这样级别的大领导，来来，我陪你喝！”说罢，端起酒杯送到老鬼嘴边。

老鬼站了起来，坚决不喝。

“杨老板，他是想让你坐他腿上，和你喝交杯酒呢！”

杨老板一笑：“是吗？！就这点小要求啊，来，交杯就交杯。”说着，抓着老鬼的胳膊把他按到座位上，一扭水蛇腰就坐在老鬼的大腿上，端起酒杯就要和老鬼交杯。

“此处是不是该有掌声啊！”

包间里立时响成了爆米花。

老鬼半推半就，顺势一咕噜，终于体面地开了戒。

杨老板分附服务生让后厨师傅再加送两个硬菜，然后，一个一个地给大家倒酒。每次，只要老板娘过来倒酒，我们最后至少要多买她的一瓶酒。

杨老板离开房间时，大家都开始腾云驾雾了。

老鬼的兴致也上升到与大家和拍了，主动提议：“兄弟们，一会儿我请客，去红尘有缘K歌去！”

大家一起鼓掌通过。

　　五

红尘有缘就在老鬼营业所北边的不远处，是老鬼营业所的一个客户。

迎宾一看是老鬼带着人过来了，人还多，就直接把我们带进一个带小舞池的包间，水果瓜籽啤酒随后也直接送过来了。

老鬼往沙发一歪，像命令自己手下的兵似的，命令一个男服务生去叫丽莎（李莎）挑几个上档次的小妞过来，陪大家跳跳舞。

李莎是这里的红人，不仅人长的漂亮，嘴还很甜，是专门服务VIP客户的。老鬼每次来，是一定要点李莎为他服务的。

一会儿，李莎带了三个穿包臀裙的浓妆女孩进来。

旋转的灯光下，伴随着严重跑调的沙哑嘶吼声，老鬼首先搂着李莎起舞了。老鬼的舞步是他自创的，左手搭在李莎祼露的酥肩上，右手贴在李莎的臀上，舞步也不跟鼓点，他只管按自己的节奏，像瘸子走路似的，一颠一颠的，大腿光往李莎包臀裙的空档里顶，身体使劲地往李莎身上贴，跳着跳着，手就滑进了包臀裙里。

“领导，这是要小费的哦！” 李莎鲜红的香唇贴着老鬼的耳根，柔柔地说。

“小意思啦！”老鬼也憋着声，贴着李莎的耳根说。

李莎对老鬼妩媚含情地一笑，在老鬼的脸上盖了个红印。

老鬼尽兴的正在最佳状态之中，手机却在这时不识时务地不停骚扰，他没看是谁就直接按了几次拒接键。

手机马上又响了，老鬼很恼火地骂了一句：“妈那个X,是那个王八蛋！”掏出手机一看，又挂了，放开李莎就往门口走。

站在走廊，他打开手机，有一条短信：半个小时内还不回家，大门反锁！说到做到！！

老鬼扣了手机，转身返回包间，在老吴耳边嘀咕了两句，就匆匆离开了包间，李莎也紧跟在老鬼后面走出了包间。

老鬼一走，包间的气氛马上就凉了不少。一会儿之后，三个小妞也陆续离开包间。

纵情的释放让大家的酒劲也稀释的差不多了，觉得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出门时，大家发现老鬼的125还停在门口，却不见老鬼，以为老鬼是出于安全，打出租走了。

老鬼在另一个包间里。李莎拉着他，非让他把答应给的小费给了。

老鬼一伸手：“今天我请兄弟们喝酒，钱花完了。”

李莎认为老鬼是在耍赖，拉着他的衣服坚决不让他出门。一推二搡，他们的话声引来两个男服务生和大厅那个手里拿电警棍的壮实保安，以为老鬼和李莎在吵驾。

老鬼尴尬地一笑：“没什么事，没什么事。”那三人就出去了。

“您是大老板，还在乎这两张零碎钱呀，就当是可怜可怜妹妹我吧！”李莎装出一幅柔柔的哭腔，拉着老鬼的胳膊，摇摆着，摇的老鬼心里酥酥的。要平时，李莎这么一撒娇，老鬼一定很大方地甩给她两张票子的。

老鬼心里有点发怵，今天要是不给李莎小费的话，脸真是丢大了。老鬼第一次发现李莎这么难缠，一点也不是之前那么柔软的小李莎。

李莎也第一次发现老鬼这么抠，拉扯了大半天，仍然一毛不拔。

“要不，把您的手机留给我吧？”李莎调皮地向老鬼抛了一个妩媚，老鬼本来有点生气，那怒气却被李莎妩媚的一笑软绵绵地弹回来了。

“留下就留下。”老鬼一伸手就把手机递给了李莎，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外，125一声怒吼，消失在霓虹闪烁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