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父亲

青青卓玛

<h3>父亲1937年出生于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我的祖父祖母上世纪二十年代末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爷爷毕业后又考取公派赴美留学,在美国芝加哥大学获得解剖学博士学位,并当选美国人类学会终身会员,于30年代初回来报效祖国。抗战爆发后,刚出生不久的父亲随祖父母内迁至重庆北碚,。1945年抗战结束后,父亲又随祖父祖母回迁至上海复旦大学。在重庆的童年时期,父亲受时任复旦大学生物系主任的祖父熏陶,从小就对自然科学有着浓厚的兴趣,喜钻研、爱观察。正是这种原发的兴趣,直接决定了他选择物理学作为毕生的志业,并且数十年孜孜不倦、躬耕不辍,直到生命的终点。<br></h3> <h3>1954年,17岁的父亲考入复旦大学物理系就读理论物理专业。大学毕业时,当时和祖父母同住在复旦庐山村宿舍(现复旦大学第一宿舍)的校党委副书记王零同志(和祖父母也是好朋友)对父亲非常了解,知道他基础扎实,思维活跃,曾经对父亲说:“宋林啊,你就留在学校里工作吧。”父亲说:“我喜欢动手实践,还是到最需要我的地方去吧。”正是怀抱这份响应国家需要的炽热情感,父亲积极报名,和一批有抱负的年轻人一起奔赴嘉定,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创建了中国科学院上海原子核研究所</h3><h3>(照片大约是1960~1961年间,前排右一为父亲,前排右二为母亲,当时的他们还只是同毕业于复旦大学理论物理专业的师兄妹)</h3> <h3>1958年父亲刚毕业,原子核所还在最初筹备期间,筹备组和科研人员是在复旦大学老图书馆的地址办公,1959年由于国家急需人才,学制已经改为5年制的物理理论专业的毕业生提前大半年毕业,一部分学生(其中就有我母亲)加入了父亲带队的科研组(当时称102所,还有个101所,就是中国科学院上海技术物理研究所的前身,而102所后来又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成立了复旦大学原子能系也叫过物理二系,另一部分去嘉定创建原子核研究所)由于父亲从小就会动手装无线电,理论基础又扎实,刚毕业一年多就俨然成了同事们的老师,大约在1960年,这群有抱负的年轻人搬离复旦大学,来到了当时只有一个大仓库的原子核所所在地,开始了他们的创业。</h3><h3>(前排右二为父亲,前排左一为母亲)</h3> <h3>记得父亲和我们说过,刚去所里时他们在仅有的一个仓库里工作,等办公及实验室大楼刚造好,门窗都没来得及安装就急着搬了进去,大家都兴奋地要撸起袖子大干了</h3><h3>(这是大约1961年在刚刚造好的宿舍楼前合影留念,前排中间为父亲,左一为母亲)</h3> <h3>这应该是核电子室的的同志们兴奋地在刚造好的宿舍楼前合影,父亲是原子核所第一任核电子室的主任</h3> 爱美的女生们更要留个影(在原子核所刚造好的宿舍楼前)<br><h3><br></h3> <h3>1962年,在法华公园的团小组活动(前排右一为母亲,后排右二为父亲)</h3> <h3>1966年12月27日大串连至广州越秀公园,女生都剪了短发!(前排右一蹲者为父亲,后排左二站者为母亲,父亲和母亲已于1962年结婚,1966年12月的我已经8个月了大了)<br></h3> <h3>父亲是一个富有爱国情怀和崇高信仰的人。大学毕业时他放弃了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较好,而且离家近的复旦大学,主动选择去了当时还是一片荒芜的地方创立原子核研究所。80年代,父亲每次出国工作或进修开会归来都很少为家里添置进口家电,(那个年代出国人员回国最多的就是给家里带进口家用电器),反而是为所里实验室带回了许多急需的先进设备,改进科研条件,以便我们更快地追赶国外先进水平。1982年光明日报头版头条以《一人出国,全室受益》为题,专门报道了父亲在出国工作两年后, 从国外带回大量实验器材和参考资料的事迹。父亲在工作中十分出类拔萃,但他却非常朴实低调,1992年他就因工作做出突出贡献而荣获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这是多么大的荣誉啊!但他却从来没和家里人提过,还是在他去世后,才从他的档案里看到</h3><h3><br></h3> <h3>从上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末,父亲担任上海市第九届、第十届人大代表的十年间,每次会议父亲都会认真准备提案,与参会的科技界代表一道,为市委市政府建言献策。(这是他参加上海市第十届人代会的部分出席证,第九届人代会的出席证没找到)<br></h3> <h3>1980年在美国劳伦斯伯克利实验室工作期间所拍。该实验室隶属于美国能源部,是核技术基础研究的实验室,与另一个隶属于美国能源部的研究核应用(反应堆与核武器)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并列为美国最重要的两个核技术实验室。20世纪80年代的中美蜜月期,美国为表示对中国的友好,邀请了中国顶尖核技术专家赴美工作,但也仅限于在劳伦斯伯克利实验室工作。</h3> <h3>和劳伦斯伯克利实验室的同事们</h3> <h3>在UC Berkerly的西门</h3><h3><br></h3> <h3>去外地出差从来都是全身心投入工作,解决工作中的问题</h3> <h3>父亲是一个终生以科学为伴的人。父亲在所里一工作就是几十年,一直是每周只有周末回一次家,平时晚上都是住在单位宿舍里,因为白天工作繁忙,晚上可以静下心来思考和解决科研上的疑难问题。这样的生活方式从参加工作一直延续到父亲退休七、八年之后,直到他的工作要在张江高科技园区上海光源项目上开展,他才开始每天下班回家;但他仍然坚持到所里工作,后来随着身体允许情况的变化,去所里工作才逐渐减少到每周三天、两天、一天。刚退休时,母亲看到父亲还在日夜学习、工作,很是心疼,问他还要像这样工作到什么时候,父亲简单地回答母亲说:“做到做不动为止吧!”父亲是这样说的,也正是这样做的。几十年来,在科研工作和自己的健康面前,他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但是当他最后一次结束所里的工作,告诉我们可以到医院看病的时候,父亲已经无法再留给自己足够的时间</h3><h3>80岁的父亲和他的学生在实验室工作的留念<br></h3> <h3>他视工作为生命,即使退休后仍选择默默无闻地继续为祖国的科技事业奉献自己,在“电世界”中不断耕耘和享受他的人生,直到生命的终点。他把毕生的精力奉献于我国的核科技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br></h3><h3>这是父亲这次也是最后一次去医院的前一天,还在做的课题研究的手稿:</h3> <h3>去世前四天还去了所里,给博士生研究生讲课…虽然那几天他的心脏已经感到不舒服了,但他一心想着给学生们讲完已经计划好的上课内容,然后再去医院。他就是这样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刻选择了工作,却再也没能给自己留下时间</h3> <h3>去世前伏案工作的地方</h3> <h3>要去医院了,自己把住院要带的的东西理得有条不紊,父亲不管做任何事都是条理清晰,认真细致。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进医院后我就被告知病危,2天后父亲就永远的离开了我</h3> <h3>父亲和他的博士生、研究生学生们,为自己的学生取得成绩而高兴</h3> <h3>父亲和他的学生们</h3> <h3>父亲是一个高尚的人。在一切希望我们拥有的美好品质上,父亲都是我们最称职的导师。他对实验过程、对成果数据和文字非常认真,但从不计较工作条件、报酬待遇;他对所里的公事、科研能力的建设非常认真,但从不计较个人利益的得失。父亲的一位同事这样评价道,在他的脑海里,卢先生是“思想品德已经进入共产主义社会的人”。 这几天,父亲的许多老同事和学生来电或来信表达对父亲的哀思。父亲的老同事微信群里,许多前辈发来的消息都非常感人,讲了很多我们从来没听说过的关于父亲的故事…<br></h3> <br><h3>同事们从心底深处深深地缅怀父亲</h3> <h3>老同事王章智叔叔和陈瑞琴阿姨特别为父亲做了诗,再写成书法,寄托对父亲的哀思 </h3><h3><br></h3> <h3>父亲是一个有温度的人。科学的规则是理性甚至冰冷的,但父亲的胸怀中始终饱含温情。父亲和母亲感情极好,他俩亦师亦友、亦兄亦妹,我们兄弟俩从小到大极少看到他们红脸,母亲贤良淑德,父亲也非常敬重母亲;他俩共同走过了五十多个春秋,是真正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br></h3> <h3>1962年10月父亲和母亲新婚后去桂林度蜜月</h3> <h3>1962年10月父亲母亲在武汉长江大桥留影</h3> <h3>父亲和母亲70年代末在北京父亲的姨母家。</h3> <h3>今天在这里追念父亲,我也更能够理解父亲的信仰。父亲的信仰是科学。他追随了科学的主义,投身于科学的事业;在父亲的世界里,科学的就是美好的,而美好的事物也是科学的组成部分。这样,也许就不难懂得父亲为什么能够在艰苦甚至有些枯燥的科学之路上,与许许多多的美好携手同行。</h3><h3>父亲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核电子学。他是中国老一辈科技精英的代表,他爱国、忠诚、纯粹、执着、自立、担当,是后辈为学的导师、为人的楷模。他成长于新中国成立之初的火红年代,他的信仰和追求又仿佛从来不曾走出那个年代;他发光发热于中国科技事业快速发展的新时代,但他的风骨和情怀早已超越时代,为后人所敬仰、所追念、所传扬。<br></h3> <h3>我太太堂弟敬献的挽联:</h3><h3>家国萦怀 今朝别去 身影犹立常引路 ; 光电奥义 毕生究竟 星光烛照后来人</h3><h3>正是父亲最真实的写照。</h3><h3>亲爱的父亲,你高尚优秀的品质是留给我们晚辈最宝贵的财富,你永远活在我心中!</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