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谁知阴阳两相隔

日月照明

文字/日 月 照 明

图片/网络 + 妻拍

制作/2018.9.14郑州

　　当时只道是寻常，谁知阴阳两相隔

（抒情散文）

作者：日月照明

人们总是相信，才子应配佳人。

康熙王朝时，相国家中无忧郎。纳兰容若出生在宰相明珠家中，才子出世，幼年就展露了天才的一面，十岁作《梅梢雪.元夜月蚀》，十七岁入太学，十八岁中举人，后参加殿试金榜题名。是清代最为著名的词人之一。

一

康熙十三年，在家族的安排下，纳兰容若走进了婚姻，娶妻卢氏。

卢氏，乃是两广总督卢兴祖的女儿，两个人门当户对，卢氏相貌“生而婉娈，品性端庄，贞气天情，恭客礼典”、“幼承母训，娴彼七襄，长读父书，左其四德”。出身名门，大家闺秀，才华横溢，优雅温柔。

婚礼豪华，热闹非凡，万众瞩目。

这一场喧哗直到快深夜的时候，才渐渐地安静下来。纳兰容若也终于有了机会，与刚刚拜堂成亲的妻子得以单独相对。

婚床旁站着长辈与侍女，床沿正中，坐着刚与他拜堂成亲的新娘。少女卢氏穿着一身大红金线滚边绣满吉祥花纹的新娘嫁妆，头上盖着同样绣满了吉祥花样的大红色盖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动作优雅，坐姿优美，新娘有着一丝隐隐的紧张、拘束与不安，羞涩胆怯。

她盖着盖头，看不见夫的相貌，只能从盖头下偷偷的看出去，却只能见到从未谋面的夫婿的一双穿着靴子的脚，缓缓地走向自己。

卢氏便一下子紧张起来，纤长的手指局促地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咬紧了嘴唇。

纳兰容若似乎也很紧张，脚步踌躇起来，像是呆站了半晌，才在周围长辈们的戏谑声与侍女们的轻笑声中，拘谨地揭开了新娘的红盖头。

这时，她才第一次看见他的脸。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妻子。

新娘羞涩却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卢氏没有想到，纳兰容若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儒静，更加的清俊文雅，漂亮的面孔顿时红得仿若玫瑰花瓣一样。

纳兰容若也是一怔。

烛光下，少女卢氏的面孔还带着新娘特有的羞涩红晕，那张脸并不是多么倾国倾城的美艳，却是眉清目秀，眼波清澈，带着一种温柔亲和的感觉。

……

屋内还有些寒气，和煦的东风从窗户吹了进来，把那淡淡的寒意缓缓吹散了，暖意融融，令人陶醉。

窗外的花瓣儿被吹得纷纷落下，仿若红雨一般。

花树下，那纤细婀娜的身影正婷婷地站着，为了防止那些鸟雀把娇嫩的花儿给啄伤，她正一个一个地往花柄上系小小的护花铃。

护花铃很小，所以卢氏全神贯注地做着这件事，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卢氏只微微回头，嫣然一笑，面如桃花。

那笑声温温柔柔的，就像是三月的春风，曲曲绕绕地钻进了纳兰容若的心里，那温暖慢慢的蔓延开来，直到溢满心房。

对当时新婚燕尔的纳兰容若与卢氏来说，每一分每一刻在一起的时光，都是十分幸福的，再加上当时的纳兰容若还未入仕上班，所以不存在什么公务所扰的问题，两人从而可以完完全全地生活在属于他们近乎完美的二人世界中。

婚后的岁月，纳兰容若与妻子举案齐眉，恩爱有加，让双方品尝到了爱情的甜蜜。

那时候的纳兰容若心爱妻子，过着恩恩爱爱的夫妻生活，完全没有任何多疑，当时只道是寻常。

纳兰容若真的以为，与妻子能这样一直生活下去，直到天长地久，与子偕老。

他怎么知道，这段幸福时光，只有三年而已，谁知夫妻阴阳两相隔。

二

康熙十七年的五月三十日，纳兰容若妻子卢氏因产后患病离世，她心有不舍地永远离开了她深爱的夫君，还有他们的爱情种子——起名叫海亮。

有时候幸福是那么的圆满，可圆满的幸福总是那么的短暂，短暂得几乎是弹指间匆匆而过，刹那间，便已暗转了芳华。纳兰容若以为自己能够与妻卢氏一起，直到天长地久，哪知所有的海誓山盟在命运的无情面前，不过都是一句轻飘飘的笑话而已。

纳兰容若这才惊觉，原来所谓的“与子偕老”，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竟是如此的遥远，穷尽一生的时光，都再也无法实现。

景依旧，只不过是物是人非。

月亮无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人世间一切的悲欢离合，把银白色的月光温柔地洒向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纳兰容若对于妻子卢氏去世的这一天，真的是一个噩梦般的日子。

当下人惊慌失措地来报知噩耗时，纳兰容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赶回，映入眼帘的，除了周围人的惊慌与悲伤的表情外，便是静静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妻子卢氏。

她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纳兰容若握住了她的双手，那纤巧的手掌，曾经那么的温暖，如今，竞变得如此冰冷，冷得就像寒冬的雪一般。

见到丈夫，卢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连张开嘴巴，都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素来温柔的双眼，如今却满是恋恋不舍，还有不甘心，看了一下身旁刚刚出生的儿子，她的目光便落到了丈夫纳兰容若的脸上。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不需再说出口。

卢氏是多么舍不得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是多么舍不得自己心爱的丈夫，还有那些温柔善良的家人，可是时间已经不再给她继续下去的机会，就要残酷地夺去她孱弱的生命，从此与自己心爱的夫君永隔幽冥。

这个时候，卢氏心中，肯定满是不甘与愤恨。

她刚刚产下爱人的孩子，她还未来得及抚养孩子长大。她甚至还未来得及与丈夫说上最后一句话，就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带着满腹的遗憾，撒手而去。

她已经听不到四周传来的哭声了。

更感觉不到丈夫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她的脸颊上，滚烫得仿佛要把肌肤灼伤。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可如今，心爱的人儿就在自己眼前逝去，此情此景，若不算伤心处，还有什么才算呢？！

紧紧握着妻子卢氏软绵绵的手，纳兰容若哭得好似一个泪人。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发觉了自己有多么无能为力。

不管你是豪门公子，还是平民百姓，在生死面前，一样平等，谁也无法挽回那已经逝去的生命。

也是在这一刻，他突然发觉，原来痛彻心扉，竞是如此钻心刺骨。

经历了丧妻之痛，亲眼见证了生命的诞生，又亲眼见到挚爱的逝去，此时的纳兰容若，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他的心中，已经不可避免笼上了一层忧伤的色彩。

故去的卢氏，并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在纳兰容若的心中逐渐黯淡，反而越来越清晰，最终，对亡妻的无尽想思都化成了他笔下一首又一首的悼亡词。

三

纳兰容若，因为妻子卢氏的逝去，在他的字里行间，满是对爱妻的怀念，魂萦梦牵，他笔下的一首又一首的悼亡词，字字句句柔肠悲歌，道不尽剪不断，当真是凄凄惨惨戚戚，摧人心肝，且清丽凄美。最有代表性的一首悼亡词：

《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潇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早，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爱情的誓言，没有华丽的辞藻修饰，也没有慷慨激昂的字句，是那么的浅显易懂，读来是那么的清新自然，洋溢其中的浓烈深情，让人看了在羡慕纳兰容若与卢氏之间那真挚爱情的同时，也不由得感慨，造化弄人，一对天作之合，竞是这么早便劳燕分飞，生离死别。

“谁念西风独自凉”，“独自凉”的不是西风，而是词人自己，凉的是词人的心情，这是一种伴着孤独的凄凉。

“当时只道是寻常”，七个字真的可谓是字字泣血，字字嗟叹。每个人都只有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但是总是为时已晚。当时认为是最寻常的事物，在失去之后总也会变得那么不寻常，让人万般思念，难以释怀。七字之中似乎也包含着词人深深地悔恨，恨当初没有珍视这种美好，没有为妻子投入更多更深的爱。

这种惨然与悔恨之感，词人用西风、黄叶、残阳的意象相互呼应，营造了一幅景悲、人悲、情更悲的画面，不禁令后人的心为之一颤。

纳兰容若与妻卢氏，少年夫妻，恩爱缠绵，但幸福的日子却只不过短短的三年。

当幸福远去，以前曾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便清清楚楚地涌上纳兰容若的心头，来回萦绕，刻骨铭心。

卢氏亡故，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但对纳兰容若来说，这段时间是多么的度日如年呀！

时间似乎已经没有了意义，日出日落，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了，只清楚记得，那一天，当他得知噩耗，失魂落魄地走进房间的时候，她就躺在那儿，面容温柔，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双目紧紧闭着，再也没有睁开。

她是睡着了吧？纳兰容若期盼着，心想：如果一直呼唤她的芳名，是不是就能再度醒来微笑，和以前一样，在自己的耳边喁喁细语？

但是，她已经走了，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的孩子，离开了她心爱的丈夫……谁知阴阳两相隔呀！

她走得那样仓促，快得让所有的人都反应不过来，快得连话都没留下半句，更遑论告别。

短短三年的幸福，如今随着她的离去而散成了风中的飘絮，就像那一片片西风中的落叶，带着秋天瑟瑟的寒意，缓缓飘去。

纳兰容若悲伤得喘下过气来，不敢睁眼，不敢入睡。庭院的花草树木，楼台亭阁，甚至池子的莲花、金鱼，每一处每一处，仿佛都还能看到妻子那纤细的身影。

就像从来不曾离去。

每一处妻子曾经待过的地方，空气中似乎还有着她身上那淡淡的、熟悉的香气。

当初两人携手共同走过的走廊，如今看起来，竞有这么长！

当初两人共读的书房，如今看起来，竟有这么空旷！

以前种种甜蜜的回忆，现在回想起来，竞是泛出了苦涩的味道。

真的“当时只道是寻常”。那些平凡幸福的夫妻生活，纳兰容若当时看来，随处可见，随时可见，就像呼吸一般自然，自己从来不曾留心过，但为何如今回想起来，却是每一点每一处，甚至对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那么的清楚。就像是融入了自己的骨血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但没有逐渐遗忘，反而更加清晰。有人说“时间是治疗创伤的最好良药”，但是纳兰容若的忧伤却并没有因时间的推移而渐渐褪色，反而愈发强烈弥漫在心间，令人倍感凄凉苦楚。

天亮了、梦醒了、人去了。纳兰容若的悼亡词字字句句皆是出自真心，是自然的流露，写着自己最真实的心情。他向天下所有夫妻告白：

珍惜你的拥有，千万别再“当时只道是寻常”；尽其你的所爱，万万不可“谁知阴阳两相隔”到来时后悔晚矣！

作者简介：

日月照明，真我.明照，河南泌阳县人，出生于豫南山区的一个小村庄，现居郑州，无名自由撰稿人。坚持用生活所感去读书，用读书所得去生活。无论是从教、从军，还是从政，四十余年都没有离开过文字。读书习文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爱好，用文字来书写自己的生活和读书感悟，分享生活的喜悦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