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关中旧事儿:谝谝“执事”那些事儿

云境禅心

<h3>  “一家有事儿,左邻右舍齐上。”</h3><h3> 这 就是关中生产队时期,邻里关系的写照。“天上没有神仙,遍地都是菩萨。” 关中的男男女女, 一看到别人难受,自个儿的心先发酸,由不得就想去帮。互助,是那时人们最普遍的情愫。</h3><h3><br></h3><h3> “娶媳妇”、“过满月”之类的“红”事;或者老人去世、“过三年”之类的“白”事,都算大事儿。摊上个大事儿时,单单靠一家儿一户,那是无法支应下来的。 所以呀,那是村里一旦哪一家儿人摊上了“大事儿”,乡邻们都会出钱、出力,舍力去帮忙。所有这些帮忙的人,统称“执事”。 </h3><h3> </h3><h3> 关中的执事里,也有“五行八座”之说。</h3><h3> 它们的触角,都伸向了现场的各个角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全方位监测着“过大事”动向。</h3><h3> 执事头儿(总管)、账房、伙房、席间、杂活儿等号称“五房”。每房都有一个“房头儿”。一个房头儿手下总是管着几个拉(打)下手的“兵”,来支应本房内的事宜。总管、喝礼生(司仪)、房头儿、连带房下的具体主事,合称“八座”,这些人都算的上领袖人物。有他们镇场子,整个过程才会有序推进。</h3><h3><br></h3><h3> “一个萝卜一个坑儿。” 每个执事都是一个角儿,都要站好自己的位儿,撑起台子,给主家儿撑起脸面。你帮我,我帮你,大家伙儿齐心把事儿办好。这种互助的人情习性,就是农耕时期关中人心的连心锁。</h3> <h3>  事前“请执事”;事里“用执事”;事后“谢执事”。这套礼节呀,处处洋溢着互敬精神。</h3><h3> 打常,打前站的,都是村里的那几个泥瓦匠和三两个“马弁”。他们早早儿就来到主儿家。盘“地雷”(一种简易土灶),支炒锅。搭锅、“试火”,看看灶台稳不稳、火利不利。当新灶烧出第一锅开水后,就算大功告成了。剩下的时光,就剩下抽烟喝茶,到点儿吃饭了。在晚上的仪式上,他们一般不再认领其他活路了。</h3><h3> 接着,时常担任村里“席间”工作的人,也纷纷登场。借东西、搭棚、传菜、下菜、收盘儿收碗儿,搌桌子,布筷子、放酒碗儿。这都是"席间"的活儿。抽了主家儿烟,喝了一会儿茶,一部分人就四散去村里借桌子、板凳,锅碗瓢盆儿,筛子木函等一应家伙什儿;另一部分人就在院内开始搭棚,为客人遮风雨、挡土尘。</h3><h3><br></h3><h3> <font color="#39b54a"> “请执事”</font>。当地人叫“靠人”。取“靠定”之意。</h3><h3> “相请”和“宴请”,就是关中人对乡党心敬和期盼的最好诠释。。</h3><h3> “请执事”里的道道儿,也是蛮多的。由谁去请,就体现了所请之人的威望和分量。“相请”,就是上门儿打招呼。往往在事前一周内,主家儿老小会到一村或者一个队的人家儿一 一登门相邀。</h3><h3> 大村子大都由一两个大姓家族组成。过个事儿,各家族都要端平搁稳。各族里的老人儿或本族里的长辈儿,还有一直充当着总管角色的厉害人,一般都得由家主亲自去请的;其他的,就交给子侄们去请吧。反正人人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人有意抬身价,挑礼儿的。只要打个招呼,就算饰脸儿,看得起了。</h3><h3></h3><h3> 对着前来邀请的娃娃们,乡邻们也会热情接待,有时还会看事插诨、说些笑话儿。接过纸烟,老一代相邻会顺口道:“叔知道咧。你啥时候娶亲(娃过满月),也叫叔美美儿地喋一回呀!”调皮的小伙子就会打诨道:“叔,那你赶紧‘空’肚子吧,过两年再说。”一阵爽快的嘻嘻哈哈,“叔这就‘空’肚子呀,到时,非把你吃‘拉脱’(超出主人准备,酒菜不够的意思)不可!。”</h3><h3></h3><h3> 还有一种情形,还得家主亲自去登门的。这就是一次非比寻常的“请”。其实就是借机化解仇怨。被“请”者,闻到风声,都会早早的回家,等候对方上门来请。心结稍开,“仇家”也会热情的迎接,并高声喊着:“你来了,娃他妈,烧汤!他X过来了!”登门者马上接道:“不了,叫X娃他妈一起去我家,后天我准备给娃娶媳妇,咱一起过吧!” 彼此的高声应、答,四邻八家都听得见,曾经的恩怨也就因着“请知事”而变淡或者彻底化解。</h3><h3><br></h3><h3> “宴请” ,常在过事前一晚,召集所有在家的执事,借酒席预分事儿。过事前一晚的宴请,那是必不可少的:定人、定岗,全在它。</h3><h3> 约莫后半晌儿,主家儿早早儿预备好几个菜、几扎酒,熬上一大锅稀饭,蒸上一锅白蒸馍,敬等执事上门。往往馍一搭进锅,子侄们就四散登门,一家家儿叫;天儿麻麻黑,主家儿的子侄们站立门里、门外,手托烟盘儿,见人就敬烟,进门就请坐 。恭迎乡党上门儿。</h3><h3> </h3> <h3>  当晚儿,主家儿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主人不停地招呼着进门的乡邻,拉着手儿,说着贴己的话儿。乡邻围坐在一起,自寻话题谝着,议论着明后两天的事情。人来的差不多了,主家儿的酒、菜、白蒸馍、稀饭就会应时端上来,大家一边动着筷子,一边静候主事儿人发话。主人就适时推出“总管”,请“总管”安顿大小一应事情。“总管”大多是本村非常有才华的人,识人善用,扬长避短,合理的安排每个人的工作。活路分好后,总管还不忘给众人打气,竟说出“马啃肩膀,工换工”之类的俚语,希望大家尽心尽力,给主家儿撑脸儿,也给自家娃挣个旺人气儿。</h3> <h3>  执事有分工,能量有大小。在一个村子里,谁谁儿弄啥,常常是固定。只有某个人与主家儿不卯,缺席时,才会临时找替补。从总管到洗碗儿的, 所有人员的分工,都会在最显眼的地方昭示。这张告示可是极其金贵着呢。每一个过路人都能从上面看到自己的分量;过完事,告示榜还会被主家儿精心保存,成为他们牢记的念想,成为他们教育后人的见证。那个时候的人们,可不在意尊卑;只要能上榜,就心满意足了。</h3> <h3>  过事儿的当天,账房先生和妇女们是最先到场的人群。</h3><h3> 账房提前坐镇,掌管着主家儿过事儿期间的财政收支。还要兼陪喝礼生之责。“账房”主笔一人,由村里“笔杆子”担任,配一管钱人协助。钱帐分开,互相监督。每件物品的出入、每位亲朋好友的礼金、礼物,都一丝不差的记录上账;主笔,那可是能替主家儿拿主意的厉害角色,是主家儿的化身。而择菜、洗菜、切菜、红白两案的事儿,哪样儿能离了她们妇女?过大事儿,耍(靠)的全是妇女!</h3> <h3>  历来,“掌盘送菜”、“提壶上酒”是最辛苦的差事。</h3><h3> 一般由青壮劳力承担,传统的木盘7.8斤,加上9大碗熟菜40多斤的分量;提着5斤重的锡壶,再加一壶水酒,还要飞来飞去!总管瞅着空儿,总要给些“物质刺激”:塞一包烟,拍拍他们的肩。确实,两天下来,“掌盘”人的胳膊都要难受好几天;和“掌盘”搭伴儿的是“下菜的”。“下菜的”,都是懂得菜品的中老年人,他们会合理的摆布菜品的搭配,让厨师的手艺完美的体现出来。</h3> <h3>“招呼”,也叫看客的,一般都是见多识广、熟识主家亲戚、有威望之人。他们常常运用巧妙的语言艺术,能把贵客招呼得妥妥当当,非一般人所能胜任的;“看客(叫人)”的,一般嘴甜、辈分低,嘴活。他们拿着“礼房”提供的单子,挨门齐户地请歇脚的新亲、亲戚,安排座次,招呼他们坐席(吃饭)。叫人时,他们都能按远近、顺路情况,设计路线,确保自己不绕弯子。等开席后,再挨桌子,逐一核对自己所辖,唯恐漏掉了哪家人。他们的细心,的确叫主家儿省去了许多麻缠。</h3> <h3>  大厨和“帮厨”的,常常是珠联璧合的搭档。“帮厨”的,一般都是名气不太大,但是刀功凑活的乡邻。给大厨师打下手时,他们会没有一丝傲气,肯定会和大厨配合默契的;“烧锅”的,通常是幕后英雄;烧好锅,也是一门学问,必须谙熟厨师需要的火候,不用大厨发话,但脑子得跟上大厨的鼓点儿:要硬火时,出硬火;要软火时,出软火。我有一位非常有"眼色"的晚辈,他总结出“立火”、“卧火”、“平火”等技巧。火候直接影响厨师的菜肴质量。因此,方大圆的厨师们,都爱叫他搭伴儿烧锅。有眼力劲儿,能随着大厨需要转,把这一件活路做得如此精熟的,仅他一人!</h3> <h3>  “上馍”的,起码是在校的中学生。他们不停点儿地满桌子转,客人们一招手,热腾腾的蒸馍,就送过来;“洗盘子(碗)”,都是勤快的女性的活路。干干净净的餐具,就是她们辛苦的勋章。还有几个固定“担水、拉水”的专门负责供水。他们往往是天不明就出动,保证过事用水不断线。 每一个严谨的“红白喜事”完后都是“总管”心血的凝结,灵活处理好当天的突发事件,以及现场10多种岗位、上百人的安排,不出毗漏,就是能干总管的杰作。</h3> <h3>  </h3><h3> 在我们老家那儿,谢执事,分为“口头儿表扬”和“饱吃一顿”。这是最普通的谢承方式。口头儿表扬一般由喝礼生(司仪)代主家儿来说的。仪式常常放在婚礼的末项,开席前当众扬名。“粉要擦在脸上。”; 新亲离开,亲戚出了门,就进入执事“美美儿吃”的环节。对于总管、账房、大厨之类,还要另加一条好毛巾、一条肥皂、一封子点心。这就叫重谢。重谢礼物,是要家主亲自送上门儿的。缺了这项,就算失礼。</h3><h3><br></h3><h3> 你有情,我有意,所有劳累和心思都掺进情理中,化作悠久的人情,世代相传。</h3> <h3>  如今, 回想起当年的“执事”,从心底里不能不叹服:关中人的淳朴、厚道、睿智。</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