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秋日听风

巴山异人

秋日听风

◎吴联平

俗话说，早晨立秋凉飕飕，晚上立秋热死牛。意思是说，立秋节气如果是在早上，秋老虎就比较温顺；如果立秋是在晚上，秋老虎就会非常猛烈。但不管是早晨还是晚上立秋，秋风都会如期而至，如同守时赴约的情人，根本不会无缘无故地迟到或是失约。

　　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朝来入庭树，孤客最先闻。最先听到秋风的，当然不是宅在家里“拥炉开酒缸”的独酌独饮者，而是远游在外的客人。只有远在他乡的客人，才会对时序和物候有着特殊的敏感，特别是对秋风，更有一种刻骨铭心的体验。所谓“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就是远游他乡的客人对季节最深刻的感受。

　　秋风，从夏风过度而来，却少了夏风暴躁的个性和夏风所具有的威力，根本不能将河水吹得泛滥成灾，也不能将树木吹得连根拔起。温柔细腻，是秋风的个性签名，也是秋风的本质特征，凉意中带有一丝温暖，常将河水拂得波光粼粼、碧波荡漾，也将树木吹得抖落一身黄叶和一身凡尘。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古人在春山月夜里，捧起清澄明澈的泉水，泉水照见月影，好像那轮明月就在自己手里跳跃一样；摆弄山花，馥郁之气就会溢满衣衫。而艳阳高照、秋高气爽的河水，是最惹眼最令人向往的，如若你俯下身子，掬一口秋水如酒狂饮而下，也会看到一轮红日在手心荡漾，衬托得你的脸庞也如酒醉一般酡红。抖落一身黄叶的树木，即使光着树干，裸露着枝丫，也散发着遒劲的力量，犹如土家汉子古铜色的脊背，显得格外精神抖擞、神武无比。

　　“烈烈寒风起，惨惨飞云浮”，这是古人对冬风的描写，可谓凌冽、可谓残酷。但秋风，却还没有进化到如冬风的凌冽之气和残酷之情，依然用它宽大厚实的手掌拂出大地一片金黄、一片火红，拂出一幅丰收的景象。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一夜秋风，饱满充实的麦穗就会昂起坚实的头颅，金黄的麦浪就会带着泥土的芬芳，在山间飘荡，在田野散发，给人们报着秋收的喜讯。

　　而水稻，一旦经过秋风的洗礼，就会弯着腰、垂着头，在一声声蛙鸣中向世人宣告它的成熟，等待着人们挥舞着镰刀来收割。玉米棒子也是秋风的宠儿，秋风一吹，壳叶会渐渐变黄，玉米须如老人的胡须，会渐渐打卷、变皱、缩水，玉米棒子伸长着脖子，翘首以盼等候着农民背着背篓、挑着担子来采摘。

　　晒秋是一种典型的农俗现象，具有极强的地域特色。生活在山区的村民，由于地势复杂，平地极少，只好利用房前屋后及自家窗台、屋顶架晒或挂晒农作物，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一种传统农俗现象。晒秋，不仅成为摄影家和画家追逐创作的素材，也成为秋风笔下一道亮丽的风景。

　　秋风，不仅让天空变成一片瓦蓝，也让枫林层林尽染，变成一片火红。白露过后，水稻、玉米、花生、辣椒等农作物果实就成了农家院子的“座上客”。不管是吊脚楼阳台的栏杆、水泥平房的屋顶、土坯房的檐下、水泥院坝中，还是宽大的晒席里、窄仄的条凳上、圆圆的簸箕内、方方的木桌上，农民都会见缝插针晒出一片金黄或是一片火红，把秋收的颜色和秋收的喜悦，用他们独特独有的方式，在秋风里吟成最浪漫、最恬静、最充实的诗行。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秋风里的明月，既明亮，像悬空的一只玉盘，又清辉，像播洒的几许清寒，最能勾起人们对故人的思念、对亲人的挂牵、对过往的追忆、对未来的憧憬。只有在秋风中的明月里，人的心才最平静、最纯洁、最多情。

　　秋风虽有独立独行、独来独往的率性，但秋风和秋雨就如一对龙凤胎兄妹，总是应运而生、结伴同行。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自直”，而秋雨也会在秋风的影响下，变得细腻而温润、多愁而善感。正如“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水光潋艳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榴泻”，这些古老而多情的诗词，不仅是秋风的验证码，也是秋雨的座右铭。

　　秋风让秋雨变成一汪缠绵悱恻的秋水，荡漾着几道涟漪，洗亮人的眼眸，洗净人的浮躁，直达人的内心，直通人的肺腑。秋水不仅让南归大雁寻觅到了南归的直线，也让千里迢迢的游客找回到了归家的船票。只是游客一路颠沛流离、一路思绪万千，将“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演绎得淋漓尽致。

　　儿时，每当秋风乍起，母亲就会不厌其烦地叮嘱儿女，要及时感知物候，懂得添衣增被。尽管我们都将母亲的叮嘱，当作了耳边风，甚至从一只耳朵进从一只耳朵出，任性地在外面疯来疯去、窜来窜去，无奈的母亲就会强硬地将我们揽在怀里，强制性将长衣长裤套在我们身上。暖意和爱意，顿时穿透着脊背，到达着全身每一个毛细血管。

　　秋日如诗如画，秋雨如痴如醉，秋风如影如形。秋日听风，听来的是家乡那一道清凉的风、温暖的风、厚实的风、爱意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