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强的老伴

馨玉

老伴，在人生的道路上，有许许多多的绊脚石都没有使你倒下。生活中每当遇到困难时，你总是鼓励我要坚强，不要沮丧，在哪里倒下就要在哪里爬起来！你常说：我们要坚强！所以不可以倒给别人看！我们要坚强！所以也不可以倒给自己看！记得我们经人介绍刚搞对象的时候，你给我讲你在18岁插队的时候在生产队干活，大冬天平整土地，拿镢头刨地的时候，因为天寒地冻，土地冻得非常硬，你在刨地的时候，镢头一滑刨到你的右小腿上，一镢头下去，皮开肉绽，白花花的骨头都露了出来。

　　七十年代医疗条件非常差，农村离县城很远，只有村里的赤脚医生给你简单的进行了伤口处理，你便继续参加农活劳动。没有几天，伤口又冻了，血水和脓水渗到了棉裤上，晚上睡觉裤子都脱不下来，你拿温水拍在棉裤上勉强才把裤子脱下来，伤口一直长不好，一个多月以后才长好，你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我听着你的讲述，打心眼里敬佩你。可是今天多种重病缠身的你，一说起儿子和孙女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看着你的样子，我忍不住失声痛哭，你马上把噙着的泪水吞咽回去，拉着我的手劝我说：“老伴，怎么又哭了？说好的我先走几年，过些年你再来找我。”我望着你瘦弱的身体泣不成声，你劝我：“不要哭，要坚强！”

　　今天我又用轮椅推着你去做全身的大动脉彩超，住院的病人人多的排队排到了大门外，因为你呼吸困难、心跳加速，需要马上回病房吸氧，许多比你病情轻的病友都主动让你先做检查，我打心眼里感激他们，世上还是好人多。在做检查的时候，通过彩超，我看到大夫不断在荧光屏上停顿下来，并且用鼠标在黑色影印的地方量尺寸，还和助手交流着，这里……这里……，我因为多次跟你去医院检查，已经有些经验，正所谓久病成医，知道你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淋巴上了。做完检查把你推出彩超室，我忍不住又一次失声痛哭，本来还想着能给你做手术的最后一线希望，也被这次检查破灭了。

　　老天爷呀！都说好人一生平安，我的老伴是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老天爷就不给他一线生存的希望呢？我两腿发软，不能再行走，蹲下来扶住你坐的轮椅勉强没有摔倒，你拉着我的手说：“老伴，不许再哭了，你这样难过会影响我的心情的，我不想你这样难过，你要坚强，快点站起来，送我回病房！”听了老伴的话，我强迫自己站起来，推着老伴继续往病房走。眼泪止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流。老伴早就猜到了我还在他身后哭，于是又说：“玉珍，又在我身后哭了吧？”说着把手里的餐巾纸递给了我……

回到单间的干部病房，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田成仁主演的“篱笆女人和狗”的电视剧，老伴为了逗我开心，对我说“你看，我最喜欢田成仁主演的茂源老汉了，尤其喜欢他和枣花她娘的忘年恋了。我在最后的日子里，能有你陪伴在我的身边，死了也知足了。我不想住院了，既然我的病医院已经宣布不能医治了，我不想再插胃管让你给我往胃里灌营养液了，我想出院，回家以后我想吃点什么你就给我做点什么，我想出去转转，你就推着我出去走走，活一天，就多赚了一天，从医院查出我癌症，到今天我已经多活了九天，这不是赚了吗？住在医院里，从胃管用注射器往胃里输营养液，嘴里没有任何味道，插着胃管，胃管摩擦喉结总是恶心的想吐，这样才是活受罪呢，还不如回家的好！”

　　看着老伴坚定的表情，我发自内心的敬佩老伴的坚强！试想，谁会被医院宣判“死刑”后还能这样冷静的面对一切？刚刚被检查出癌细胞扩散到淋巴后还能看着电视剧跟着唱“篱笆女人和狗”的曲子？我的老伴，你真是一个坚强的男子汉！这一生嫁给你我值了！我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安慰你老伴，一想到你不久于人世，我的心里就在滴血。各种检查结果已经明确的表明，由于你的三级扩心病、双肺阻塞、双肺肺气肿，再加上癌细胞扩散使你的食管癌不能进行手术治疗，可是你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后并没有倒下，还在鼓励我要坚强！

　　从蛹破茧而出的瞬间，是撕掉一层皮的痛苦，彻心彻肺，很多蝴蝶都是在破茧而出的那一刻被痛得死掉了，我想我现在的感觉就是如此！正在我难过的似乎要死掉的时候，老伴又开口了：“玉珍，比起妈走的时候，我要知足多了，你想想，妈临走的时候，你有这样好好的陪过妈吗？那时候儿子还小，才两岁，你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妈疼成那样，还不是自己忍着？顶多是给妈打一针杜冷丁，妈成天一个人躺在家里，我现在有你陪在我身边，我很知足！对了，要是我到最后疼的不行了怎么办？现在杜冷丁可不像那个年代好搞，要是我疼的不行了怎么办？”我看着老伴，对于他的问话无言以对，我该怎么回答老伴的问话呢？

　　和老伴聊着聊着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了，我一边给老伴用注射器从鼻子上插的胃管里往里打营养液，一边泪水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窗外刮着风，风声越来越大，我的泪水也蓬勃了，如那断了线的雨珠，一颗挨着一颗。老伴看见了，笑着对我说：“看我媳妇，哭起来都那样动人，老公这一辈子就稀罕你！”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我更哭的伤心了。心里总想着一个问题，没有老公的日子我该怎么过呢？越想心里越难过，越难过泪水就是止不住……老公又开口了：“玉珍，我要回家！咱们周一就出院！”我两眼看着老伴，心里在呼喊：老天爷呀……我该怎么办？谁能帮帮我？有谁能治好我老伴的病？

　　老伴看我哭的停不下来又说：“我现在不算受罪，哪里也不疼，记得我22岁到大兴安岭加格达奇给单位催木料时差点被冻死，那次才受罪呢，当时我去大兴安岭加格达奇给单位催木料，要从旅店去车站调度室调车再去储木场装原木得走十多里路，那天大雪纷纷下了一晚上，雪有一米多厚，那时候没有交通工具，只能徒步。记得那天雪很厚，我就那样滚着走，越走越热，我就把棉帽的耳朵翻起来、把棉大衣的扣子解开走，记不得走了多久，终于到了车站调度室，刚进的调度室就两腿发软，没有一点力气就倒在了地上，没有想到调度室的三四个工作人员，把我抬起来就扔到雪地里去了。

　　听老伴讲到这里，我好奇的问老公，为什么他们要把你扔到雪地里呢？老伴看看我说：“你不哭了？”我点点头。他又接着说：“想听结果吗？”“想！”“那就不许再哭，要不就不给你讲了。”我用力的点点头。老伴说：“当时他们把我扔到雪地里后，几个人每人抓起一捧雪，往我的脸上、耳朵上、脖子上、凡是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都用雪搓。”我好奇的问老公：本来就冻的不行，怎么又扔出去用雪搓你呢？老公说：“你就不懂了吧？我走到调度室突然摔倒，是因为从很冷的环境中到了比较有热度的家里导致的，如果不把我放到雪地里用雪揉搓皮肤暴露的部分，我皮肤暴露的部分都会被冻坏的，尤其是耳朵，是会被冻掉的。在东北有很多人没有耳朵，都是被冻掉的。”

　　听老伴讲到这里，我好奇的问：那你的耳朵那次也没有被冻坏吧？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说着我双手摸摸老伴的两个耳朵。老伴又开口了：“关键的我还没有给你讲呢，那次火车装车后，我从加格达奇园林到齐齐哈尔，又从齐齐哈尔到哈尔滨再从哈尔滨到长春，又从长春到沈阳，再从沈阳过了山海关直达北京，当我到了北京的时候耳朵就开始流黄水了，快把我疼死了，两个耳朵又疼又痒，折磨了我两个多月，那才是受罪呢，比现在难受多了，后来慢慢的才好了。”看着坚强的老伴为了让我开心，给我讲述他年轻时的故事，我的心里又多了一份对老伴的敬意。我的老伴真是一个坚强的男人！

　　回想起我和老伴的一生，我们彼此相爱，无话不谈，但不被爱束缚，我们让爱成为灵魂两岸之间流动的海洋。老伴常说：“我要有一个面包，一定先给你和孩子们吃，我不会和你们同吃一个面包。”几十年来，我们一同游玩、欢乐，但相互保持自我，就好像琵琶的弦是分开的，但同奏一首曲子。我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是我们相伴了这么多年还相敬如宾的原因吧。女儿看到我写的第一篇“老伴”后，对我说：“妈，你就别写家里的事了，让别人说你呀，尤其是我爸病了的事，让我爸看了不高兴呀。”我对女儿说：妈这辈子活的光明磊落，也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想做我自己认为对的事。

（老伴给我回的信息）

　　尤其是写了“老伴”这篇文章后，我把我写的文章发给老伴，老伴给我回了上面的信息，（上图）我好感动。这个世上，只有老伴理解我！遇到这样大的难事，我能对谁去说呢？现在的孩子，根本和你无话可说，也许是我不会教育所导致的后果吧？也只有自己受着。我只能用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不让自己在郁闷中度过。我认为，摇曳在笔尖的舞姿、是聚光灯下最浓烈的一抹艳红，我将把自己想记录的东西一如既往的记录下去。漫漫人生路，谁都难免会遭遇各种失意或厄运。在凄风苦雨惨雾愁云的考验面前，一个强者，是不会向命运低头的。我要学习老伴的坚强，独自面对一切！

　　作者：杨玉珍（上图），生于1960年3月，毕业于山西大学汉语言本科，1979年参军时在28军84师宣传队，后到84师医院工作，从部队回地方后从事教育工作直到退休。

（图片：战友子秋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