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font color="#ed2308"> 让我在义父的坟前多跪一会儿
文/冯治平
我的义父黄大胜老师去年冬月初五离开人世,迄今已有三个多月了,该给他插青上坟了。按家乡的风俗,"新坟不过社"。农历二月二十五日春社,提前一天,亲人们相约到义父的坟上扫暮、插青,以此寄托我们的哀思!
这天上午,天公作美,多日阴雨突然转晴。来到义父的坟前,我们把带来的清明吊和一支支散青插到坟头上,将花盆有序地摆放到坟前。弟妹们尊我为老大,我应该先来祭奠。我恭敬地站在墓前,仔细端详镶嵌在石碑中爸爸的遗像:半身照,棕色夹克服,头戴工人帽,笑得很开心——苦了一辈子,在天堂过得还好吧!也许是因为儿女们都来了,特别高兴和满足!
我虔诚地跪了下去,给爸爸烧几张纸钱,眼前却浮现出三十年前与他从相识、相知到拜继他为义父的一幕幕……
八六年秋季,我在彭家河中学教书。开学一月之后,爸爸也调到了该校。开始印象:爸爸个子高,四十多岁,说话嗓门大,也很风趣幽默;办事干练,雷厉风行;穿着朴素干净,常穿一件草绿色军装上衣。兜里挎两支钢笔,蓝色的备课,红色的给学生批改作业。青年教师秦再生常拍着他上衣袋的钢笔打趣:这就是知识分子!爸爸是教育界的前辈、骨干,教学经验丰富,一直是毕业班化学把关教师。我虽学历不高,七九年高中毕业后就在初中当民办教师,当兵三年,也是部队文书。退伍后在宜昌市科协举办的英语培训班学习口语,有外国朋友辅导交流,进步很快,后当导游。八五年秋季被请到该校任英语教师,由于英语、汉语、音乐、体育等方面出众,深受爸爸赏识,没多久就混熟了,并成了好朋友。
我们放学后常常一起散步、聊天。或谈论人生径历,或探讨教学方法,或介绍家庭状况……由于当时条件差,学校只负责给学生、老师蒸饭,菜要自己弄。有好吃的,都要喊对方。当然,爸爸喊我的次数要多些。
与爸爸的感情在逐惭加深,平时相互关照。爸爸有风湿病,这年冬季又犯了。严重的那几天,半边身子行动不便。晚上,我帮他洗澡,脱衣服睡觉;早上,扶他坐起,穿衣起床;端饭后,炒菜一同就餐。看得出来,爸爸非常感激。一次他笑着对我说:"冯治平,当我的干儿子吧!"我知道,他是认真的。我当然求之不得呀!于是,我就叫爸爸了。 后来,干妈和妹妹黄廷燕到学校看望爸爸,是爸爸办的生活,我拜了干妈,认了妹妹,都很高兴。三个弟弟随后相继认识。
我一直纳闷开学一月之后爸爸才调到彭家河中学。原来暑假中,一场火灾烧完了爸爸在雾渡河中学的家具。教育站和学校因经费紧也没帮助解决困难,他心情很差,无法静心教学。领导考虑让他换个环境,这才从重点调到普通。火灾烧毁爸爸在工作单位的攒下的家当,老天爷却给我们带来了父子缘份。父子情,母子情,兄弟兄妹情一直延续了三十余年。我很庆幸这场火灾!不过,这句话爸爸在时我是不会说的,当着爸爸的面我也是不会说的!
亲人们莫急,我还要给爸爸再上几柱香!
八七年秋,彭家河中学撤销。爸爸调到交战垭中学,我到镇重点中学带毕业班,父子俩暂时分别。这年农历八月二十九日,我结婚。爸爸妈妈带着礼物,步行几十里山路前去祝贺。父母四人首次见面,甚是欢喜。客人很多,没能好好招待爸妈,好久心里过意不去。次年春季,爸爸也调到雾渡河中学,和我同教一个班。父子交往、走动更加勤便。
八九年春,我到县磷矿子弟学校任教。因与爸爸妈妈相隔较远,通讯不便,见面联系少了,但都牵挂着对方,时常打听,带信问候。爸爸是腊月二十三号生日,九一年在黄家河山上老家做五十岁。我们两口子提前一天去,弟弟黄廷立在雾渡河等我们,给我们带路。天气好冷,傍晚才到。爸妈迎出大门,笑容满面。妈妈嘴特别甜,也会说!"我的平儿、淑美,可饿了?可累了?我住在山上,很难走哦!""赶快弄饭我的两个儿吃!"弟弟妹妹也"哥哥、嫂子"的喊得亲热。
爸爸家里很好。八十年代建的新屋,土木结构,独三间搭一偏,理修一新,收拾得整齐干净。周围环境不错,门前有农田、池塘;屋后有经济作物,还排有茯苓。一家人热情招待,我们两口子也没客气,歇了两夜,玩了一天。临别时,爸妈弟妹送了老远。妈妈含着眼泪再三叮嘱我们常去玩,有事一定要告诉他们……
九五年十一月,我们生二胎,在雾渡河卫生院生产。爸爸叫我们在他屋里〈学校〉弄饭弄菜,拿生活用具,并吩咐妈妈那几天哪儿都不去。生下儿子后,妈妈高兴得不得了,逢人便说"我又添了个孙儿子!"她帮助照顾,买猪蹄煨汤端到医院……谁的亲生父母又能比得上我的干爸干妈呢?
亲人们莫急,我还要给爸爸再磕几个头!
零几年的时候,我们两个孩子读书,负担重,困难大,看望爸妈的次数很少,但他们都能体谅。爸爸总是说,各人有各人的困难,抚养好两个孩子,供他们读书为重。爸爸买屋到雾渡河镇上后,去很方便,却去得少。只是在双方过事路时才得以见面。前几年,每年还能到他家去一两次,爸妈总要好吃好喝地款待我们。父子俩也常常谈谈教育、文学之类的话题。我总是觉得爸爸身体差不多,说话声音大,做事利索,就和刚认识他时一样。
真是巧啊!去年没去看望爸妈,爸爸却永远离开了我们,也给我留下了永远的内疚!
噩耗传来,心里无比悲哀!农历冬月初十,是爸爸的送葬日。初九下午,我买了花圈、火纸,前去悼念。爸爸的灵堂布置得简单而肃穆:灵柩停在堂屋正中,罩着红色棺罩;白色的"岁签"立在棺头,七十三根白纸缠着的竹签代表他在人间渡过了七十三个春秋;桌上依次摆放着爸爸的遗像、灵牌,燃烧的香火,流泪的蜡烛;地上是烧纸的火盆。旁边围坐着几个唱丧鼓的老先生。我双膝跪地,给爸爸烧纸磕头,上香奠酒。祭奠完毕,扶起回礼的弟弟、弟媳。爸爸在当地算是名人,教书四十多年,桃李满天下,亲戚朋友很多,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一个个花圈送来了,一张张铭旌送来了,一幅幅祭帐送来了……"八人班子"节奏感强,震撼人心;"六人班子"曲调凄惨,催人泪下!
"我的妈妈在哪儿呢?"找到妈妈,母子俩相拥痛哭。从妈妈的哭诉中知道,爸爸时常念叨我,关心我们,即使病重期间,也怕给我增加麻烦,叫不打电话。原来,二十天前,气温骤降,爸爸偶感风寒,咳嗽厉害,在家用土单方"枇杷树叶煎水"喝,节俭惯了,怕花钱,严重了才住进医院半月。出院两天,病情〈肺气肿〉恶化,走得太突然了。
我陪着妈妈说说话,追忆爸爸生前的点点滴滴,为他守灵。次日早晨殡殓的时候,我挤到灵柩跟前,仔细看看我的爸爸,并伸手摸摸他的脸:脸很小,一只手就能抓得下;脸很黑,走时一定憋得太难受。顿时我心如刀绞,泪水大滴大滴地流了下来……
送葬完爸爸,我一直难于释怀。他视我为亲子,而我却亏欠他太多太多,难于弥补!
腊月初七给爸爸烧"五七"那天,我起了个大早,坐公交到车站赶车,到雾渡河才八点半。之前我就告诉弟妹们,烧"五七"时我去帮助筹备。亲戚们误以为我很内行,其实也只是帮乡村的土道士们操办过几庄白事路,抄抄写写,"打下手",略知一二。我和几位年长的亲戚封包袱,写文谍,两个多小时才忙完。爸妈的亲人们都夸我好,实际上我这个不孝之子多做点儿事,是在自我抚慰我那颗愧疚的心!
烧完"五七",我离开的时候,妈妈拉着我的手说:"平儿,虽然你爸爸走了,你还有几个弟妹,常来啊!"小弟黄廷宜喉咙哽咽地对我说:"大哥,爸爸走了,妈还在,有时间就来玩!"说法不一样,意思一样,都是希望这份亲情一直延续下去!
</font><h1><font color="#ed2308"> 亲人们莫急,让我在爸爸的坟前再跪一会儿,再跪一会儿!</font></h1></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