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程原创】娘的手

田鹏程

　　娘长了一双男人的手，一双受累的手。关节粗大，手掌厚实，手背上的皮肤松弛的布满褶皱，手心也生满了厚厚的老茧，就是这么一双手，在最为穷苦的年代养活了两个儿子，撑起了一个风雨飘摇的家。

娘的手不怕脏、不怕累、不怕疼、不怕冷。小时候，娘的手让我感觉充满安全感，牵着娘的手，好像就拥有了整个世界，让我无所畏惧。

　　我比哥哥小三岁，娘用一双不怕脏的手，给我们抓屎洗尿，把我和哥哥夹在咯吱窝下养大。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每天晚上躺在火炕上睡觉，娘用温暖的大手拍打着我们的屁股，现在想想那种感觉都甜蜜到醉了。每每回乡下姥姥家、奶奶家，年轻的娘总会用大手把我举到自行车的横梁上，然后骑上自行车，哥哥再跳上后衣架……

　　爹走那年，娘43，娘伺候爹一辈子，爹却把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和两个半大小子扔给了娘一个人。娘又当爹、又当妈，无论是女人要做的家务琐事，还是需要男人做的力气活，都是娘一个人扛。娘的手不怕累，为了贴补家用，夏天，娘中午下班，急忙回家给我们做熟饭菜，自己匆忙扒拉一口，顶着太阳出门去卖冰棍，一根冰棍几毛钱，她却舍不得往自己嘴里搁上一口。冬天，送煤的四轮车把大块煤卸到巷子口，娘白天上班，晚上扎着围裙，佝偻着身子吃力的往院子里搬，专挑大块的搬……

娘的手，温暖而有力。每当娘握住我的手、摸着我的头，我浑身上下都会充满力量。中考那年，为了给我交一万元的报考押金，娘四处张罗，也还是难以凑齐。在压力面前，我退缩了，娘生气了，娘拉着我的手，嘱咐我，只要一心复习，参加考试就好，其他什么事情都不要考虑。娘的话热乎乎的，握着我的手却是冰冰凉的……

娘的手，清贫而节俭。娘清贫一生，节俭一生，从不铺张浪费，更不会乱花一分钱。在别人眼里娘可能是个“守财”或“吝啬”的人，然而我了解娘，娘做的一切都只是想富足儿孙，哪怕是苦了自己……

　　娘的手，粗壮却灵巧。娘做得一手好饭食，小时候日子穷，大米粥活白糖、蒜汁泡米饭，过水面条泡酱油……都成为我脑海中一生也挥之不去的美味。娘现在老了，也不会做什么新鲜花样，但娘擀的面条，却是我吃过最美的味道，而且一辈子都不会吃够。

渐渐的，我和哥哥长大了，娘用一双勤劳的手安排我和哥哥就业，安家。娘常说“眼是懒蛋，手是好汉！”，娘用一生的勤劳来向我们诠释着这句话的含义，这句话到现在也深刻地影响着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娘老了，娘的十指都已经伸不直了，也不像从前那样有力，不像从前那样利落了，有时会看到手指上缠着纱布的娘，还忙碌在厨房为儿孙准备午餐…
　　

火车的汽笛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和娘走下火车、走上月台。四月，北京的早晨，凉风习习……我望了娘一眼，随即牵起娘的手，娘抬头有些疑惑地望着我，我移开视线，吞吞吐吐地说“人多，别走散了”，娘苍老的手停留在我掌心里那一刻，让我想起儿时，娘牵我的那一幕幕。

　　我突然意识到，我是有多久没有牵过娘的手了，居然感觉这般的尴尬和陌生，我用余光感觉到，娘疲惫的脸上显出的那份满足……娘的手不再粗大，不再有力，孱弱得像个孩子，我用力张开手掌，像当年娘攥紧我一样攥紧娘，泪水在我眼眶中打转儿，我急忙转过头去，更紧地握住娘的手，一会儿也不想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