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叔(微型小说)

铁 鹰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应为巧合,请勿对号入座!</b></p> <h3>  “大嫂子,割麦子去了啊?”</h3> <h3>  “他大娘,你家的胡麻今年长势不错啊!”</h3> <h3>  “军强在深圳当老板了,要回来接我坐飞机去深圳坐洋楼呢!”</h3> <h3>  老海叔心情看上去格外的好,逢人就打招呼,脸上洋溢着按捺不住的喜悦,与他以往沉默寡言的木衲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h3> <h3>  儿子在深圳与人合伙开了一家小公司,昨天刚打来电话给他说的,而且还要领他坐飞机过去住洋楼,老海叔激动的一晚上没睡着觉。</h3> <h3>  儿子军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初中毕业后去深圳打工的,那年他十七岁,老海叔也刚届不惑之年。军强学习成绩一般,高中没有考上,不想当农民的他跟上远方的一个亲戚毅然选择了南下。去深圳快二十年了,虽说一直没有回来过,但听到儿子要领他去住楼房的消息,老海叔还是非常兴奋,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想想这三十多年自己一个人拉扯儿子的种种不易,老海叔感慨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h3> <h3>  老海叔是个命苦人,没有兄弟姐妹,爹妈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双双饿死,那时他还不满10岁。年幼失去双亲的他靠着穿百家衣、吃百家饭长大。农业合作社的年代,担任大队饲养员,起早贪黑,勤勤恳恳,视每头牲口都同自己的孩子一样,精心喂养。经他饲养的骡马,膘肥体壮,几头雌牛每年也能增添几头小牛犊,因此生产队长每年都会给他多记十个工分。老海叔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饭量好,一顿能吃五碗面条,所以他的力气很大,生产队200斤的麻包能轻而易举地扛起来。在他22岁那年,经人撮合娶了从永新乡逃荒过来的军强妈为妻,次年生下了儿子军强,老海叔的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然而好景不长,就在军强出生的第二年,军强妈就走了,听说是受不了农村的这种辛苦,和一个河南人在月黑风高的夜晚私奔了,之后再也没有了音讯。</h3> <h3>  军强妈的离家出走可苦了老海叔了,他是个粗人,种田养牲口扛麻袋是一把好手,可是又当爹又当妈拉扯一个一岁多的儿子,对他来说,简直是件比登天还要难百倍的事。有时,他也曾冒出过脖子上套一根麻绳一死了之的想法,但看到嗷嗷待哺的儿子,他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好在当时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村里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因此东家一口奶,西家一口粥,遇上缝缝补补的事再央求邻居们帮上一把,日子虽然推得很艰难,但推完一天再推一天,慢慢地也就过去了。</h3> <h3>  随着儿子的逐渐长大,老海叔也慢慢拾起了对生活的渴望。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后,分得了二亩山地,外加一头小毛驴。凭着他在生产队当饲养员的经验,不到三年,毛驴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两头外加一头小骡驹。老海叔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二亩山地虽说是靠天吃饭,但每年种的小麦、玉米、土豆等,足以填饱他一个人的肚皮。打下的胡麻除了自己留一点榨油以外,还可以卖掉一部分,换点零花钱。遇上农闲时间,在放驴的间隙,顺便再挖点药材啥的,一年下来也能卖上个几百块钱,生活过的虽不算好,但对于庄稼人来说已经很知足了。唯一让他心里难过的就是儿子已经离家十多年了,一直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那边过的怎么样,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儿子,老海叔都一脸的泪水。</h3> <h3>  想起儿子刚到深圳的时候,每年也会给老海叔来几封信。老海叔不识字,每次都要拿到在村小学当老师的大军家给读一遍,并请人家给儿子回信。到后来,儿子的信慢慢就来的少了,偶尔来一封信,也是说说自己在深圳过日子的艰难,听到这些,老海叔会从自己省吃俭用的油盐钱里挤出来一点,遇逢集天步行30里山路到镇上邮局,给儿子汇过去。他是这样想的,宁可自己吃点苦受点累,也决不让儿子在外面受一丁点委屈。</h3> <h3>  再到后来,书信往来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儿子买了手机,偶尔也会打到隔壁小玉家电话上和老海叔通个电话,但次数不多。</h3> <h3>  老海叔第一次接儿子电话的时候是十分兴奋的,毕竟是已经十多年没有听到儿子的声音了。听到儿子说话的声音,他感觉很亲切,但仔细一听又感觉不太像儿子的声音。军强在深圳多年,他说话的发音已经不是地道的家乡话,其中夹杂了部分普通话和岭南方言的成份,老海叔听的有点费劲,但还是很高兴,问寒问暖,问儿子的生活情况等。听到儿子要接他坐飞机去深圳住楼房的消息的时候,老海叔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总怀疑自己听错了,手里拿的电话久久不愿放下。</h3> <h3>  老海叔激动的心情持续了一个月,后来儿子再没有来电话,此事在老海叔心头也就慢慢搁下来了。</h3> <h3>  日子还在一天天地过着,老海叔去深圳住楼房的事情,已经被好多人淡忘了。</h3> <h3>  ……</h3> <h3> 直到有一天,老海叔突然死了!</h3> <h3>  那是一个狂风暴雨肆虐的夜晚,如瓢泼般的大雨下了整整一夜,听说是自打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后下的最大的一场雨。半夜时分,老海叔老旧的土坯房终未能顶住暴雨的冲刷和恣虐,塌了!五十九岁的老海叔被倒塌的土墙砸中,带着对儿子未尽的思念和缥缈的梦想,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h3> <h3>  暴雨还在继续,老海叔房屋倒塌的声音被淹没在夜幕里偌大的暴风骤雨中,周边没有任何人听得到。</h3> <h3>  老海叔的死是被他饲养并伴随他多年的毛驴发现的。</h3> <h3>  第二天早上,老海叔的毛驴饿的不停的嘶叫,被一大早清理门口水路的邻居老继发现,可为时已晚,老海叔早就停止了呼吸,脑袋被塌下的檩子砸了一个洞,塌下的墙体被染红了一半。</h3> <h3>  老海叔辛苦一生,未留下任何遗产,就在最后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最后由村委会出面发动全村群众捐款,买了一口棺木,又委托庙台子的裁缝张婶做了一套新衣服,算是殡葬了老海叔。殡葬的场面不算热烈,没有一个孝子,但全村人都来了。在老海叔的坟前,全村人低泣的呜咽声,足以令天地动容。</h3> <h3>  老海叔下葬后的第五天,儿子军强回来了,随同一起来的,还有一辆大货车,拉了一车的货物:无法数清的花圈占据了大半个车厢,还有一幢大楼房,汽车、飞机、高铁动车组等现代化的东西应有尽有,各种纸钱和鞭炮更是不计其数。</h3> <h3>  据说那天老海叔的坟上,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接连响了足有四个小时,焚烧的各种花圈、纸钱等映红了半边天,村里人都说,长这么大没见过去世个人能有如此隆重的排场。邻近村子的人们也在说,这是谁家祖上积了德,生了这么孝顺的后人啊!</h3> <h3 style="text-align: right; ">(2018年8月30日初稿于兰州)</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