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那塔那河那石拱桥

梁平石版年画李亚非

佛印金山远，

金狮白水滔。

玉水天香塔，

龟龄堰塘高。

▲ 花开那塔那河那石拱桥

这首在清朝光绪28年 (即1902年)，由梁山县 (即今梁平区) 清末民初诗人、福禄小学首任校长李逢杜 (字萃林，廪生，1868—1935年) 所作的古诗，即《福禄八景》。

福禄坝，四周皆山，远看似葫芦，因此，古称葫芦坝。后来为了吉祥而用其谐音，更名为福禄坝。

▲ 福禄禁宰耕牛碑

在梁平博物馆里所立的《福禄禁宰耕牛碑》，刻于清咸丰九年 (即1859年) ，属国家三级文物。其碑文中称"葫芦坝场为楚 (湖北) 蜀 (四川) 要街"，当时梁山县隶属忠州 (即今忠县) 管辖，而梁山县葫芦坝私宰耕牛危害农业生产严重，随后竟有楚蜀等五省首人和州县官员齐聚葫芦坝开会，公议禁宰耕牛条规而立下此碑。

可见，汉代开通的古国道、巴蜀重要驿道川鄂峡路及清代渝万大路必经之地的葫芦坝，在当时我国大西南的地位之高。

▲ 玉水河跳蹬子

在福禄坝古街的南边，玉水河 (即曲水河) 与古街平行而过，源自佛印山、九龙山的九龙河，由北往南，穿过古街中段的两座石拱桥：新拱桥和东升桥 ，在大石包处与玉水河相会成梁平"六水外流"之一的汝溪河。汝溪河经石安镇联丰村，流入忠县汝溪镇，最后注入长江。

▲ 九龙河鸭儿滩

在福禄坝古街，由于二河合一，汝溪河水量大增，尤其是每年端午节前后涨大水时，受仿佛是"水中坦克"的大石包这个大石头的阻挡，漩涡飞转，浪花冲天，在大石包处，形成独特的自然景观：大石包巨石下被大水冲出一处人多深的河滩，河滩邻街的岸边依次是成片的柔柔沙滩和一坝满眼五彩鹅卵石的河床。

▲ 大石包河滩

▲ 大石包沙滩

因此，大石包自然成为大大小小的"葫芦娃"，千百年来裸泳跳水、打水飘、滴沙塔、挖地洞、筑水库、办锅锅灶、开石头坦克、打链条手枪、演抗日剧、晨读、拍照、写生、浣衣等等的乐园，留下一代又一代福禄人挥之不去的甜蜜记忆。

最美的大石包，在夏天。

清晨，立身于大石包沙滩上晨读，溪流淙淙、蝉鸣声声、飞鸟翩翩、河风习习，真是心清气爽、书香醉人！

▲ 1980年代初于福禄街上李邱大院竹林弹唱梁山竹琴 刘兴邳摄影

若是陪伴弹唱梁山竹琴的父亲，则琴声嗙嗙，唱腔或铿锵或优扬，"一统西蜀归刘备" "春宵一刻值千金" 等讴歌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的清词丽句，瞬间润泽心脾，激荡心灵。

▲ 弹唱梁山竹琴《一位迁客去长沙》

累了，抬望眼，但见大石包河滩若镜，天香塔倒影其中，美艳绝伦。

▲ 古塔倩影

天香塔，糸楼阁式6边9层空心石塔，高近30米，由忠州技师秦大元于道光八年 (即1828年) 修建，属梁平区第二高石塔、重庆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 "孤高耸天宫"的天香塔

此情此景，大石包河滩好像正放映着一张许久未见换片的幻灯片，那如巨鸟的仰天翘角，凌空欲飞；那似少女的苗条身姿，婷婷玉立，连同天香塔远处背景的狮子寨、塔下挥拳击掌的金家功传人陈锡、甚而在塔下成功接头的梁山地下党李秋声和忠县地下党常成凡，和着间或清风之手的轻抚，真可谓水中宝塔与山色和浩然之气同池共舞，十分妩媚动人！

▲ 仿佛埃及狮身人面像的狮子寨

▲ 陈锡：1907一1989年，福禄镇人，梁平金家功名拳师。(图片由陈再发提供)

▲ 李秋声：1910一1981年，福禄镇人，糸红旗中学前身梁山县立女师师一班学生(时名李如松)，1929年加入共产党，1939年任中共梁山县委妇委委员。

▲ 常成凡：1920一1974年，忠县石黄乡常家河人，1940年在梁山县加入共产党，任忠梁垫三县地下党交通员，1948年任中共忠县石黄特支委员，1950一1957年先后仼忠县马灌、石宝区区委书记。(图片由常春节提供)

当此时，常有几个画架在我不经意地转身间支撑了起来，他们或是谭作森带着乐儿、谷二娃两徒儿在写生，或是晏宗贵领着学生在作画，大石包河滩中的天香塔倒影、东升桥和桥头的穿斗梁篾笆墙木板房、老黄桷树等老景，自然成为他们画画的永恒主题。

▲ 《深入群众》(梁平年画) 谭作森(福禄镇人)作

▲ 山水国画 晏宗贵(万州新田镇人)作

▲ 《平沙落雁》(国画) 谭述乐作

谭述乐：福禄镇人，北京建筑大学艺术系教授，研究生导师；中央美术学院博士，北京师范大学艺术学博士后，《中国画学刊》编委，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数十年从事绘画创作与艺术理论教学工作，擅长写意人物、花鸟，发表学术专著三部，学术论文数十篇；多次参加国内外大型艺术展并获奖，在国内外等地举办个人画展数次。

▲ 国画 谭述乐作

▲ 东升桥下的美好记忆 李朝文摄影

故乡的塔、河、桥，装点了在他们眼前那个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不时晃动的取景框；在画架边舞墨挥笔的他们，连同抗战时也于此在梁山竹帘上画天香塔的川东名画家李笃生，则新添了故乡一个个可移动的美丽景点。

▲ 李笃生：1891一1945年，福禄镇人，梁山中学堂第4班学生，师从梁平竹帘画创始人方炳南；糸民国时期梁山县"绘画五杰"之一，其山水画被四川都督、戏剧家蒲殿俊(字伯英)赞为"以沧浪之笔，绘层峦之景"。此画为李笃生的花鸟国画。

▲ 李笃生之梁山竹帘画《一竿垂丝乐生涯》

傍晚，大石包浅黄色的柔柔沙滩、清波荡漾的河滩、五彩鹅卵石河床中汩汩流淌的溪水，则成了人山人海的天然裸浴场。岸上河里，满目"葫芦娃"晃动着或棕色或白色的人体，宛若一池的荷花，在追逐、跳水、仰游比赛等此起彼伏的欢快声中慢动作地绽放。

▲ 九龙河鸭儿滩裸浴场

令我们"葫芦娃"最激动人心的事，莫过于端午节前后，放游涨大水的大石包。

一河黄水，势若万马奔腾，平时裸露至肚脐处的大石包，此时被呼天吼地的洪水几近淹没，仅仅露出一丁点儿头顶骨，仿佛羞答答的少女，把绯红的脸蛋严严实实地裹藏。

▲ 涨水后的九龙河

光裸的我们，依次从大石包的上游伸出个小头颅顺水放游而下，一到大石包脚盆大的漩涡处，小小的双臂双脚如同转动的电风扇叶片那般，飞速地击打洪水，撞破阻挡，冲出漩涡，登上包顶，随后纵身一跳，鲸鱼那般在空中一飞，落入水中，立刻又冒出个小脑瓜儿继续放游，于大石包下游约四、五十米远的地方十分自豪地上岸。立刻，那些看热闹的小伙伴飞鸟那样扑腾着围了过来，掌声热烈，笑声温暖，其实这就是对我们"葫芦娃"放游中勇于冒险、敢于拼搏精神的最好诠释。

▲ 情留大石包 李朝文摄影

几天之后，洪水消退，大石包显露真容。满目的五彩鹅卵石格外干净诱人，我提着竹篮，弯着身子，一步步寻觅着雕刻石章、石版画的黑青石。而后，在我用心触摸、用情雕刻故乡的石头的过程中，我感到打磨后的石头之细腻与温润，雕刻后的线条之粗犷与古拙，让我深深地爱上了故乡的石头，爱上之后于石头上孕育出来的石版年画。

▲ 寻找美石的快乐

▲ 梦想从故乡的黑青石上点燃 余小波摄于1980年代末

▲ 梁平石版年画

如果说大石包之美重在体现大自然造化的鬼斧神工，那么大石包以下100余米处汝溪河地段的风景又是怎样的一种美呢？

▲ 汝溪河边天香塔

那河边的天香塔、跨河的大同桥和在桥头慈麟阁原址上建起的楼房，其水与塔、水塔与桥、水塔桥与楼之人与自然和谐交融之景，无疑又是一幅唯美的江南山水画，并诉说着一个近200年光阴的神秘传说。

▲ 那塔那河那石拱桥 李朝文摄影

大同桥，这座五孔桥，与前面的新拱桥、东升桥，均糸石拱桥。

新拱桥建于1930年代修318国道万梁公路时；而东升桥、大同桥，之前都是风雨木桥，东升桥于1970年由郎绍武主持修建，之前的风雨木桥叫万寿桥，石拱桥建成后是两大孔一小孔样式，因当时福禄叫东升，故名"东升桥"， 这三个约40厘米高的大字，被雕刻在桥上内石栏的中间，由福禄街上当时的书法名家王家才书写；大同石拱桥，建于上个世纪50年代初，沿用了之前风雨木桥的桥名，因为从雕刻在天香塔对岸石崖带上约80厘米高的"大同桥"大字来看，当属建风雨木桥时所刻。

▲ 石崖带上的"大同桥"

大同风雨木桥、天香塔及慈麟阁建成，一座气象万千、体现巴渝人勤劳与智慧的人文景观建筑群，梦圆了福禄坝人改造自然、祈福五谷丰登、向往幸福生活的一段神秘传说。

▲ 登天香塔

▲ 故乡，1972年的那塔那河…… 宋乃林摄影

在这千年古驿道上的福禄坝，三国时期蜀国名将赵云兵屯近邻夫马坝过之、宋朝大诗人陆游和范成大诗留近邻蟠龙百步梯也过之、明末张献忠的农民军更是驻扎葫芦坝；到了清朝道光初年，据传，葫芦坝天鼠泛滥，庄稼到处遭灾，一仙道降临指点迷津，言只有建起一尊顶天立地的天猫方能捕鼠消灾。于是，聪明自强的福禄坝人民，在葫芦坝古街汝溪河边建起似猫头的慈麟阁、如猫身的大同桥、像猫尾的天香塔，一只山光水色、塔桥相依、楼阁相承的巨无霸天猫建筑群落成，随之天鼠或逃跑或被食。至此，葫芦坝鼠患不再、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文化发达，成为古驿道上的著名古镇。

▲ 故乡河坝刻石章 唐四娃摄影

时光荏苒，岁月倥偬，不觉，离开故乡已17年整， 那一塔二河三石桥的福禄坝啊，总是令我魂牵梦萦，直至永远。

………………………………

图/文：李亚非〈图片有署名者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