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h3><h3> 腰部右半边酸疼,以为是受了点风,开始没理会。没想到,越来越疼,不仅是皮,还有肉和神经。特别是夜间,疼痛难捱,难以入眠。</h3><h3> 无奈,到已成为首席专家的医院战友处求助。</h3><h3> 战友开玩笑说:恭喜,你中大奖了。</h3><h3> 疑惑?</h3><h3> 被告知,带状疱疹,无特效治疗方法的一种病。</h3><h3> 日过一日,决定住院。</h3><h3> 静静地躺着,等待输液。</h3><h3> 窗外,一幢高楼。</h3><h3> 今天天气晴好,艳阳,白云,蓝天,只可惜,被高楼遮着,见不到。</h3><h3> 时空倒转……</h3><h3> 军营,窗外,山遮晴空。</h3><h3> 躺在宿舍的床上,想,得次病多好,可以不扛淀粉,可以不去淘粪,可以不装煤卸煤,可以……关键是可以在床上躺上几天,还可以吃上几顿病号饭――热面汤。</h3><h3> 然而,终是奢望。因为,体壮如牛,越折腾越壮。</h3><h3> 那么, 除了泡泡病号,就没有其他逃离的办法了吗?</h3><h3> 当然有。便是盼着一年基本才组织一次的宣传队。</h3> <h3> 那时,没有电视电脑,没有互联网微信,一周看次露天电影,就是极奢侈的了。</h3><h3> 部队官兵的文化生活靠什么调剂?那就是,组织业余文艺宣传队,自己演给自己看。</h3><h3> 我们部队,各支队都有自己的队伍,逢年过节,巡回演出,你给我演,我演给你看。</h3><h3> 在那个大唱样板戏的年代,人人都能唱上几段,各支队的宣传队更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h3><h3> 七支队整出《沙家浜》,八支队全场《红灯记》,四一四五工程指挥部更厉害,竟然把《智取威虎山》这样高大上的戏也整包的搬上了舞台。杨子荣身穿虎袍,马鞭脆生的一响,一段打虎上山,次次都博得满堂喝彩!</h3> <h3> 我所在的单位归机关后勤部。</h3><h3> 与其他支队不同,我们主打小节目。歌、舞、表演唱、快书、说唱,舞台剧。与戏曲相关的,有清唱、合唱,折子戏、选场。</h3><h3> 与我同批入伍的,招了一拨文艺骨干,他们分散在各单位。宣传队的主角,自然是他们以及原部队内部的活跃人士。</h3><h3> 剩下的,就从各单位抽。抽上谁算谁。</h3><h3> 当然,这是我以为的。</h3><h3> 为什么这样认为?</h3><h3> 那时候的业余演出队,不用进行什么基本功训练。因为,演出的节目,舞蹈,既不用下腰、劈叉,更不用摆袴、踢腿,只要能跟上节奏,动作协调,伸伸胳膊伸伸腿,就齐活了。演唱,不就是个滥竽充数嘛,又用不着你独唱领唱,只是凑个人场。</h3><h3>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演员”。</h3><h3> 既使如此,还是极盼望这个机会的。</h3><h3> 好在领导体谅咱这颗心,就有了一次又一次走进这支队伍的缘分。</h3> <h3> 宣传队每年集中基本都在春节前一两个月,统一居住在机关,安排在家属没有迁来三线的军师首长宿舍。</h3><h3> 这里离部队大礼堂很近,那是我们的排练场。</h3><h3> 与单位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天堂。</h3><h3> 早晨不用跑操,不用下菜地,可以睡懒觉。偶尔,也会组织去后山,吊吊嗓。那些能唱的,自然咿咿呀呀,啊啊啊啊,我们忽而干嚎几声,自己都听着像狼来了,于是便闷声不响,想点心事,顺带摘一把酸枣,只待返程了。</h3><h3> 我一般不习惯睡懒觉。她们睡着,我会去食堂用早餐。因为不想错过。</h3><h3> 机关食堂自然是服务于机关的。这里战士很少,干部居多,大首长也很多,所以饭菜讲究。比起单位的伙食,我觉得这就似山珍海味。</h3><h3> 早餐每天都不一样,想吃什么,用饭票买。我最喜欢的,是天天有蒸红薯。吃饱饭,打上一碗,端回宿舍,权当一天的零食了。</h3><h3> 早饭后,进入排练时间,按照计划,节目组分头行动。</h3><h3> 所有的节目都是自己编排,尤其是歌舞类,没有现成的教材,不像现在,一招一式,都可以网上教学。完全靠大家集思广义,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去设计。</h3><h3> 一个多月后,节目基本成型,便开始串场。按照顺序,一个接一个的走台、修改。没问题了,要彩排,像正式演出,化妆,换演出服。只是,台下坐的,没有普通观众,只有参与审查的首长。</h3><h3> 待这一关过了,演出便正式拉开帷幕。</h3><h3> 首先是汇报演出。给我们所属单位的干部战士。</h3><h3> 接下来,去友邻各单位,下部队农场,走驻地各乡镇,一场接一场,个把月的油彩人生。</h3> <h3> 部政治处的王干事,即是我们的领导,又担当着多种角色。缺东少西了,他是采购员;道具服装堆放着,他当保管员;演出过程中,他一会儿是拉幕员,一会儿是音响师,更是舞台总监。<br></h3><h3> 老队长张友才,是抗美援朝的老战士,他的山东快书,是最受广大干部战士喜爱和欢迎的,所以,成为每年宣传队的保留节目。</h3><h3> 乐队的战友,多是能放下这个拿起那个的。像葛润华,拉二胡兼吹喉管;孙风华,弹月琴兼吹笙;郑祥,拉京胡兼拉二胡。而且每次演出装台卸台,基本是乐队全包。</h3><h3> 演出服装,大部分是借来的,从地方剧团,从兄弟单位。布景,自己画,不求人。</h3><h3> 后勤部,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帮了我们极大的忙。各种道具,都是维修队来做;演出需要的车辆,汽车连随时恭候。</h3> <h3> 部队战士,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宣传队的人员,自然也是哪儿哪儿的都有。北京的,河北的,山西的,山东的,辽宁的,四川的……</h3><h3> 各地的方言,平时都需要猜着听,到了舞台上,也蛮有意思的。</h3><h3> 集体诗朗诵《红旗颂》,领诵是河北人,国旗的国,要读二声,他诵三声,大家为他纠正,死活改不过来。</h3><h3> 折子戏《红灯记》里演李玉和的,是山西人。明明应唱“家中的事儿你奔走“,到了他这儿,就变成了“你背肘"。</h3><h3> 那一年,机关三大部终于也排了出大戏,豫剧《红嫂》。</h3><h3> 豫剧,自然要用河南方言,可整个剧组没一个河南人。加上现学现卖,从学到排练再到正式演出,满打满算一个月时间。</h3><h3> 结果怎么样?哈哈,唱的是纯正的河南戏,但剧里的台词,红嫂京腔京味,彭排长是河北大成普通话,吴二是山东味儿,刁鬼是山西腔,那真的是,五味儿俱全呀。</h3><h3> 还别说,这样的一道文化餐,部队的干部战士更喜欢。大家觉得,这才是我们自己的。</h3><h3> 于是,那一段时间,《红嫂》的主打唱段,成了整个部队的“流行音乐",谁都能够唱两口儿。</h3> <h3> 前面说过,我这个“演员“,就是滥竽充数的,所以,闹过不止一次的笑话。</h3><h3> 排练舞蹈《知识青年下乡来》,曲调活泼、欢快,演员自然应该面带微笑。可我就是笑不出来,表情呆滞。为此领导多次提出批评。但越批,面部就越僵。回想起来,还真不是故意跟领导过不去,具体什么原因,我自己也说不清楚。</h3><h3> 正式上台演出了。</h3><h3> 我依然绷着个脸。</h3><h3> 舞至中段,要把手中的草帽转起来。</h3><h3> 我转一次,没成功;又转一次,草帽掉了。捡起来再转。可不知怎么,它好像故意跟我过不去,说什么也不配合,直楞楞地拨拉不转。</h3><h3> 这回,我笑了。</h3><h3> 是羞怯的笑,不好意思的笑,尴尬的笑。</h3><h3> 但不管怎么说,终归是笑了。</h3><h3> 又一年,单位从后勤部划归到科技部。第一次成为科技部宣传队队员。</h3><h3> 这恐怕是记忆最深刻的。</h3><h3> 因为,惟此次,我不再单纯是个“跑龙套"的。</h3><h3> 受命去北京学习,受命参与宣传队筹备,受命成为女生演唱组组长。</h3><h3> 大部分节目都是自编自演,节目的创作以及编曲,均出自总导演杨中朝老师之手。</h3><h3> 我主动承担起了男女生演唱组的教唱任务。只可惜识谱能力尚可,但唱不了。小声哼哼音蛮准,放开唱就不行了。根本没嗓子,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于是与大家商定,我小声教,大家大声唱。</h3><h3> 这件事,让总导演很疑惑。</h3><h3> 又到了首长审查节目的日子。</h3><h3> 台上,曲艺说唱《华主席来到我们中间》,我的位置在左侧,两个麦克风本来分立在中间。</h3><h3> 这时,总导儿走过去,拿起一个麦克就戳到了我跟前。</h3><h3> 我知道他是啥意思,可又不能不张嘴唱呀。</h3><h3> 不一会儿,他又悄悄把麦拿走了。</h3><h3> 回到后台,他对我说,还真是,还真是。</h3><h3> 我问,真是什么?</h3><h3> 他说,他一直不相信,识谱能力那么好,怎么就不能唱呢。</h3><h3> 我问,这回信了吧?</h3><h3> 他说,信了。</h3> <h3> 演过的节目,许多已经淡忘。</h3><h3> 那天与丽曼聊起,她竟然能对我们共同参与的两个节目如数家珍,实在对她非凡的记忆力钦佩有加。</h3><h3> 干脆把她的叙述记在这里,权作加深一下记忆吧。</h3><h3> 拉练途中,我,丽曼和维霞合演天津快板《看戏》。</h3><h3> 节目是这样的:</h3><h3> 三人穿军装上台。几句铺垫后,合:“说演就演,咱还得化化妆"。</h3><h3> 过门,我和维霞背对观众,把领子翻到里面藏起领章,头上扎上白毛巾,就成了农村老太太;</h3><h3> 丽曼将头发塞进军帽,扮成解放军杨排长,并到侧幕拿过两把椅子,候场。 </h3><h3> 我俩开说。大意是子弟兵拉练来村里,晚上在村头打谷场为乡亲们演出样板戏。两人想去看,但年纪大腿脚慢心里急得慌。</h3><h3> 这时,杨排长一手一把椅子上场,说,大娘您别急呀,大娘您别忙,我这儿就用小推车,送您去谷场。<br></h3><h3> 过门中,我二人面向观众坐下,两个椅背在中间相对,假做手推车 。杨排长手扶椅背,我俩跟着过门边随着节奏晃,边与杨排长唠嗑。<br></h3><h3> 打谷场到了, 椅子正过来,兴奋的看样板戏《沙家浜》。感慨,直夸杨排长就像郭建光。<br></h3><h3> 节目最后,我俩摘下毛巾,说,“我拿上这小道具",杨排长接,“我把这椅子扛",三人合,“后面节目还很多,咱跑步快下场,对,咱跑步快下场。"<br></h3> <h3> 另一个节目是曲艺说唱《歌唱王国福》。王是当时的一个典型人物。</h3><h3> 演员仍然是我、丽曼、维霞,还有另外几个人。</h3><h3> 演的是农村妇女,所以,衣服都是现从驻地村子里借来的大粉花袄。丽曼是领唱,衣服应与我们有所区别,加上她又高又胖,很难找到合适的。找遍了全村,终于弄了一件深红色带大衿儿的衣服。穿身上一试,还是太瘦了,根本系不上扣儿。好在这种衣服腋下有富余,就用俩别针儿别上了。</h3><h3> “王国福,家住在大白楼,身居长工屋,放眼全球。“丽曼亮嗓一唱,胳膊抬起,台底下就有人吵吵:“她穿的什么衣服啊,怎么腋窝下还亮闪闪的?"</h3><h3> 有人呼应:是灯光照的吧?</h3><h3> “灯光怎么只照那一点,不对,不对。“说话的人头摇的像拨浪鼓。</h3><h3> 其他的小乐子也是有的。</h3><h3> 演出器乐合奏,要求乐队化妆,都是自己化。郑祥把个脸化的灰不溜湫,“老灰”的雅号从此就叫响了。</h3><h3> 吹笛子的李保平,圆圆的脸,身子胖乎乎。有人突然发现,他天天拿根笛子吹呀吹,像极了熊猫抱根竹子啃呀啃。于是,“熊猫",便从此成了他的代称。</h3><h3 style="color: rgb(51, 51, 51); text-align: justify;"> 在《红嫂》中,太海饰演刁鬼,荣珍饰红嫂,最终,刁鬼败给了红嫂。演出舞台剧《新人骏马》时,太海饰大叔,荣珍饰小莲,剧中荣珍应叫太海大叔,太海也想以大叔自居,占荣珍点儿便宜。哪知,聪明的荣珍在排练中,深情的叫了一声:“大一一猪",太海没反应过来,美美的答了一声“哎一一”,让不少队友笑的岔了气。</h3> <h3> 忠效兄,是历届宣传队乐器组的组长,更是乐队的核心。令人感动的是,几十年过去了,宣传队的桩桩件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大到每年的集中日期解散时间,小到哪一天在哪演出,节目的编排顺序,其间发生过什么事,甚至哪一天哪一时在什么地点,学习过什么,开过党员生活会,他都能如数家珍。</h3><h3> 前两年,已近古稀的忠效兄晚间做了一个梦,醒后,他这样记下梦中的情景:</h3><h3> <font color="#39b54a"> 朦胧中还是在那个小礼堂,两道紫红色的大幕紧闭,舞台两边侧灯透射着幽暗的光线,顶灯用红、篮、黄三色透明纸罩着,放射着柔和的光芒。冷丶暖色谐调搭配,相得益彰。把舞台照耀的绚丽多彩。三盏2kW大投影灯将雪白的天幕照射的亮丽耀眼。</font></h3><h3><font color="#39b54a"> 大家各自有条不紊的做着演出前的准备工作。</font></h3><h3><font color="#39b54a"> 张队长严肃认真且略带风趣的提醒着大家应注意事项。王干事肩背着他的“万宝囊”,手握大幕拉绳,目光注视着舞台的上下左右,里外前后。刘宝瑞一手抚摸着总闸,一手握着调光器把柄,严阵以待随时将灯光调入演出状态。郑惠民一手拿着一场的天幕幻幻片,准确无误的插入投影灯,调焦矩,试效果;一手拿着二场的幻灯片准备随时更换。</font></h3><h3><font color="#39b54a"> 刘永胜精神抖擞的从大幕中缝走出台口,在追光灯的照耀下,向观众敬一个标准的军礼,用他的太原普通话报幕: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军队须和民众打成一片,使军队在民众的眼睛中看成是自已的军队,这个军队便无敌于天下……。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字八二三部队机关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学演革命现代豫剧《红嫂》现在开始。</font></h3><h3><font color="#39b54a"> 追光灯缓缓熄灭。</font></h3><h3><font color="#39b54a"> 乐队武场的弟兄打起开台锣鼓,文场的弟兄奏响了开场曲。</font></h3><h3><font color="#39b54a"> 大幕徐徐拉开。</font></h3><h3><font color="#39b54a"> 男演员亮开金嗓子,女演员走起小台步,生丶旦、净丶丑依次粉墨登场,唱、念、做、打,举手投足,絲絲入扣。唱,铿锵有力,高亢明亮,委婉圆润,如泣如诉。念,普通话中杂糅着家乡话,时而模仿两句带有中州韵的河南话。做,循规蹈矩。打,擒拿格斗,伴着不太专业的吊毛、小翻。</font></h3><h3><font color="#39b54a"> 帷幕落下,我还坐在乐池发呆。</font><font color="#39b54a">不知谁喊了声:“谢幕了!”,才如梦初醒。</font></h3><h3> 果真是一个梦。醒来,枕上,有湿痕。</h3> <h3> 如今,四五十年过去了,紧张的部队生活中曾经有过的这样的快乐时光,想起来心中还是甜甜的。</h3><h3> 在微信上聊天,大家不时会提议,找个机会,聚一聚吧。带上琴,带上弦,带上曾经的记忆,再热闹一回。</h3><h3> 只可惜,即使再聚,还能原班?还能会齐吗?</h3><h3>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有些战友,已经与我们阴阳两隔。</h3><h3> 在此,向最爱戴我们的敬爱的老首长龚玉清龚主任,向诙谐幽默的老队长张友才,向已作古升天的战友,深深的三鞠躬!</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