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一九六八年九月二十八日,这一天是我一生中刻骨铭心的日子。从那天起,我离开了可爱的家乡——煤城抚顺,告别了可敬可亲的爹妈和妹妹们,开始了独立的人生。那时,我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如今,四十八年已经过去了,然而,回想那一天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那么清晰,那么难己忘却....<br /> 记得,那天清晨,妈妈很早就起来,为我包送别的饺子。当妈妈把一盘热腾腾的饺子端到我面前时,我望着妈妈那慈爱的面容,心头一阵发热,泪水顿时涌了出来,我用泪水和着饺子勉强吃了几个,就再也吃不下去了。随后,爹爹和妈妈就帮我收拾行李,全家人送我到火车站。<br /> 火车站已经人山人海,侯车室內外人群拥挤,一伙伙送别的人群,一个个难舍难分的场面,一张张挂满泪痕的脸庞,那个场面至今难以忘怀。我们初一四班的很多同学,来为我、王建平、周立奎三人送行,真不知何日还能相逢,大家都倾诉着临别的话语……很快上车的铃声响起了,我们都赶紧上车,透过车窗,我看到妈妈已经哭得站不住了,同学们扶着她,爹爹朝我挥着手,眼眶里也含着泪水,我使劲的喊着:"回去吧,再见!再见!"随着火车一声长鸣,列车开动了,车箱里一片哭声。<br /> 我们这个车箱里都是高二和高三级的同学,他们年长我们四、,五岁,当时都是二十多岁了,想法自然很多。在一阵离别的悲痛之后,大家陷入了沉思,车箱内静了下来,只有广播里高昂的进行曲在耳边回荡。我和建平、小奎三人悄悄走出车箱,到了车箱之间链接处,此时我们心中对广阔天地那种美好的想往已经冲淡了离别的悲伤,小声议论着黑山是山区还是平原,小东种蓄场里一定是牛羊成群吧,我们到那里是骑马放牧吗?</h3><h3> 列车行驶了将近四个小时终于停了下来,站牌上写着"小东"两个大字。我们背着行装走下车箱,环视车站,真是小而简陋啊,一条不长的站台,一幢不大的黄色小房子,一排白色的栅栏,房子上方挂着牌示:"小东站"我们出了车站,走到广场,这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欢呼声:"欢迎!欢迎"!一队队小学生挥舞着小彩旗,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我们......我突然涌起一种陌生的感觉,陌生的人流,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口音,陌生的土地——小东镇。映入眼帘的是:平顶的房屋,黄色的路面,人们那黑红色的脸庞。我们就要在这里生活了吗?然而,还不是留在这里,还要继续走。开过总场的欢迎大会,我们便按照班级分别登上了大拖车——-这种车,车头是拖拉机式的,车箱是不带蓬顶的四四方方的大货车体,我们都一排排地站在车厢里。同学们互相挥挥手,大拖车便朝着不同的方向开去,我们这些知青要去不同的分场了。我们又有了新的代名词,"抚顺知青",这个名字使我们成为了特殊的一代人。"知青"象征着艰苦,磨练、坚强、成长,骄傲。我们的车顺着向南的泥土大道一直向前开着,同学们不由自主得唱起了当时最流行的歌曲,"迎着晨风,迎着阳光,跨山过水到边疆,伟大祖国天高地广,中华儿女志在四方......"</h3><h3> 大拖车不停的在泥土道上颠簸着我不由得向四处望去,看不到房屋,看不到村庄,看不到绿色的草地和羊群,只有一片片倒地的庄稼,一片片黄色的沙土地,真是有点"天苍苍,野茫茫",我们的心情越来越低落......终于我们看到前面的村庄了,开车的大哥告诉我们这是苗岗子分场。我们还要继续向前走。前面又出现了隐隐的村庄,那是苗岗子分场我们要去的地方。"不知是谁又带头唱起了巜延安颂》,"夕阳辉耀着山头的塔影......"我们扺达苗岗子分场己是傍晚时分,分场又开了欢迎会。吃过晚饭,我们又被告知,到这个分场的高三一班同学分为两个知青点,一部分留在这里,另一部分要到甜水井子生产队,我们初一级的三名同学奔赴甜水井子,今晚暂住在分场。我们三人被送到分场的民兵营长家里,营长没有回来,他的媳妇对我们很热情。他们是刚刚结婚,窗户上还贴着"喜"字。林大嫂把崭新的被褥给我们铺在炕上,又拿些脆枣让我们吃。我和建平、小奎呆呆的坐在炕边,看看微弱的灯光,陌生的农村小土屋,听着大嫂那浓浓的乡音,那种思乡感油然而生。一路看到的大荒甸子,偏远的乡村,贫穷落后的农民生活,和我们原来想往的农场生活绝然不同。失望伴着思念,我们三人都哭了,林大嫂不断的劝慰我们,泪水流过后,我们的心情又渐渐恢复了平静,想到临来时的决心和亲人的嘱托,坚强的意志又回到心头,我们三人互相劝慰着,鼓励着......不知什么时候总算安然入睡了。</h3><h3> 第二天下午,甜水井子来了几挂大马车接我们二十八各知青,我们第一次坐马车,车把式扬鞭挥马,一支马车队伍向甜水井子奔去,半途没有村庄,行程有十里多路,到达了甜水井子,村口站着男女老少一排人,脸上洋溢着纯朴的微笑,向我们投来惊喜的目光。我们知青急忙下车,走到乡亲们面前,拉着他们的手,不停地说"大叔好、大婶好"!马车把我们的行李拉到村东头一个院落,小院不大,正房住着人家,东厢房是留给我们知青住的。走进屋内就是灶房,右手间是女生宿舍,住十一人,左手间是男生宿舍,住十七人。我们女生宿舍里,一铺大炕能有十米长,从门墙直通到里墙,地面过道能有三米宽,贴在墙边摆着木头架子,准备让我们摆放箱子用。屋顶很低,窗户很小,四面都是黄土泥墙,室内显得很暗。听老乡说,这里原来是马棚,现改为知青宿舍。我们女生按顺序放好自己的行李,褥子接着褥子,十一个人一个挨一个。现在的孩子是无法想象到的呀!</h3><h3> 我们参加的第一类农活是摘棉花。</h3><h3> 我弯着腰,埋下头,眼睛盯着棉花桃,双手忙乱地摘棉花,干了一会儿,满头大汗,汗水顺着脸顿时淌下来,滴在地上,我也顾不上擦一下。同学们都争先恐后的往前干,唯恐自己落在后面。中间歇气的时候,我们也顾不上休息,老乡们都关切的劝同学们,歇歇吧,歇歇吧!尽管我们使足了全身力气,快到中午时,老乡把我们知青都落下了一大截。当组长喊起:"收工了"!我们知青还在干,见此情景,乡亲们都来到我们的棉花垅上,帮我们干起来......直到知青的棉花和老乡们拉齐啦,大家才收工。</h3><h3> 晚饭后,我们常常到老乡家去串门,从最东头的张大爷家到顶西头的刘大叔家,全村二十三户家,我们几乎都走啦。这里的乡亲们,上自大爷大妈,下至刚懂事的娃娃,对我们都很友善,很热情,很好奇。这里的很多老人从来没有走出去过,甚至连汽车火车都没见过。这个小村子就象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一样。他们说:村子地处偏远,很少见到外人,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个人,忽然来了这么多知青,他们觉得格外的新鲜,好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他们总是好奇的问这问那。我们知青也感受到了这里的生活贫穷,文化知识的落后。</h3><h3> 乡亲们家住的都是碱土筑起的黄泥房子,房顶平平的,毎年开春都要用碱土抹一遍,防止雨季漏水。室内几乎都是一个模式,进入户门是灶房,然后分东西屋,有的是三间房,有的是五间房。室内靠南窗是通长大炕,靠北墙是很陈旧的老式大柜,柜上叠放着一层层被子。全村只一户有缝刃机,只有一台自行车,还是羊队队长家。</h3><h3> 现在回想起来,农村的土炕真是好啊,我们在热炕上睡了一宿,早上醒来觉得浑身酸痛轻松了许多,只是同学们的眼睛控肿了。随着上工的钟声响起,我们又奔向了棉花地的战场。连续几天的摘棉大战,我们学会了摘棉花,手法越来越熟练,腰腿也不那么痛了。心情也逐渐踏实了啦。我们和乡亲们逐渐熟悉起来。村里有十来位和我们女生年龄相近的姑娘。女工组长名字叫杨玉珍,快言快语,很是能干。还有刘玉环、王秀芝、张素琴,高淑琴......他们只有小学一二级文化,从小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没有出过远门,只盼望早日嫁到他乡,能找到一个好婆家。这些女孩子特别善良,质朴、勤劳......我们很快都成了好朋友。</h3><h3> 村子里没有电灯,没有电话,没有广播,真是寂静极了。甚至连钟表也仅有几个,老乡们都是看太阳的走向确定时间,而且还真准确呢。我们知青渐渐感受到肩上的责任,我们下定决心:要用我们的知识和双手改变这里贫穷的面貌,把这里建成一个崭新富裕的新农村。</h3><h3> 我们青年点的主体是高三一班的同学,外加我们初一年级的三个女生和四个随哥姐走的外校同学。这些高三同学即将参加高考,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他们离走进大学校门仅一步之遥。多年的大学梦破灭了,他们的心情很是失落。这里有很多干部子女,也有将军之后,还有当时被认作是"出身不好"的子女。总体看,这些高三的同学素质都很高,很有报负,很有才华,很单纯,也很踏实,我从心里很敬重他们。</h3><h3> 来到农村后,他们面对现实,收藏起大学的梦想,乐观地适应艰苦的农村生活环境,脚踏实地地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我们知青很受老乡们的称赞,青年点里虽然人数不少,又来自几个方面,但是大家很团结,互相尊重,理解谦让,特别是生活上,劳动中,对我们小同学很关照,我很感动。很快,我们青年点就成为总场优秀集体。</h3><h3> 刚到甜水井子时,队里派两位老乡给我们做饭,不久我们就,推荐出两名同学做炊事员。虽然每天都是高梁米,玉米面,大白菜,萝卜,见不到油星,闻不着肉味,但是同学们做得很精心,我们吃得香极了。现在回想起那时的高粱米水饭,金黄香甜的玉米饼子还禁不住咽口水呢。那时候,我一顿也能吃两大碗高梁米水饭或三四个玉米饼子。偶尔吃顿豆腐,就象过节一样。还记得第一个新年时,青年点杀猪,整个青年点沸腾了,男同学早早就起床了,兴奋地唱呵,闹啊,敲啊。晚上收工回来,大家手里捧着一碗碗大炖肉,一碗碗大米饭真是有些"狼吞虎咽了呵!由于长时间没有吃到油腻的食物,突然吃了许多肥肉,有的同学肠胃承受不了。那天夜里,很多男生一遍遍起来上厕所。</h3><h3> 第二天,大家讲起这些"丑闻"笑得前仰后合,肚子更疼了。青年点的生活虽然很艰苦,但是,我们觉得很快乐,小小的泥土房子里,常常想起悠扬的歌声和欢乐声,甚至还夹杂着口琴声,二胡的曲调。村里的年青人都喜欢到青年点来玩,晚上宿舍里热闹极了,阴雨天不能出工,老乡们就纷纷到青年点来"出工"了。</h3><h3> 我们知青和村里的年青人分别组成了一些知心朋友,情感也越来越密切,仿如亲兄弟姐妹,同学们的心也渐渐踏实了,大家慢慢地也有了"家"的感觉。村里忙完了紧张的秋收,又开始了起早贪晚的打场。初冬的清晨,寒风刺骨,在朦胧的月光下,我们半睁着未睡醒的双眼,铺着黄豆杆子,小毛驴拉着石滚子一遍又一遍的压着豆杆,大家就不停的把地面黄豆扫起来,再装到麻袋里。直到天快亮了,我们好像才彻底醒来。最轻松的活是搓苞米,大家围坐在一起,手里搓着苞米,嘴里唠着闲嗑,东家长西家短......仿佛时光过得很快。</h3><h3> 转眼,已到了年底,一切农活都忙完了,村里开始预算一年的收入,计算着分值。首先是全村劳力坐在一起评工分,按照惯例,毎个劳动力一天最高分是十分,再往下是九分,八分五,八分......根据每个人的表现,评定不同的分数。我们知青有的十分,有的九分五,我们女生多数是九分。大家对自己的分数都挺满意。不久,分值也算出来了,每个工分是九角八分钱。老乡们都很喜欢,知青们更是兴奋。</h3><h3> 大家都企盼着发钱的那一天,新年过后,终于有一天,会计从总场取回来了现金。大家领到了自己的工分钱,我的工分钱是九十多元,第一次拿到自己劳动挣来的钱,心中充满了喜悦,立即写信给家里,让父母也为之高兴和欣慰。</h3><h3> 到了腊月,天气干冷,农活没了,是东北的农闲季节,人们习惯在屋里打发日子,谓之"猫冬"。村里也给我们知青放了假。大家都准备回抚顺过春节。就要回家了,那心情真有些无法形容,恨不得一步蹬上火车,迈进那曰思夜想的家门。那天夜里我梦见火车。第二天早上,一个女同学说:她听到我在睡梦里喊着"火车、火车".......要回家了,给亲人们带点什么礼物呢?大家都在心里琢磨着,准备着,这时村里决定安排大家去新立屯赶大集,真是遂了大家的心愿。</h3><h3> 新立屯镇离我们村三十五里路,大家乘坐三挂马车早早就出发了。到达镇里后,我们好像第一次进城一样,既新鲜又兴奋。新立屯真是很"繁华"。有百货商店,照相馆,饭店.....大家都忙碌起来,男生大部分涌入饭店,我们女生多数进百货商店,那时称为尼龙华达尼,是深咖啡色的,我买了两米,准备给爹爹妈妈做裤料。还买什么记不得了....</h3> <h3>我们终于启程回抚顺了。大家背着青年点分的口粮(黑山高粮米),带着乡亲们送的红豆,芝麻等土特产,大包小裹地登上了火车。快到抚顺时,同学们都兴奋不己,有的同学高喊:"抚顺!我们回来啦"!当我们肩背手提的走出站台,望着那一片黑压压来接站的亲人们,我竟一眼就看见了爹爹和妹妹们站在那人群里。亲人们相见,仿如分别多少年似的,一阵阵暧流涌上心头。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这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楼房,格外亲切。</h3><h3> 快乐而又忙碌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又要启程返回农村。第二次离家,虽然也有很多不舍,但己不像第一次那样生离死别的痛苦,隐隐约约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青年点也是我们的新家。</h3><h3> 回到农村后,就开始了紧张的备耕,每天即是"倒粪",挑种子......,初春的夜还是很长的。天黑的早,我们吃完饭就到老乡家里串门,我和建平、小奎最常去王大爷家。王家有四口人,老俩口和俩个女儿,王大爷当时四十多岁,为人正直,善良、热情,是村里的老党员;王大娘身体很弱,人很瘦小,患有慢性气管炎,说话轻声细语,非常慈善,对我们像妈妈一样疼爱。家中的两个女儿,老大叫秀芝,和我同岁,老二叫秀兰,正在读小学,是个活泼、心灵手巧,性格温柔开朗的小姑娘。我们到王大爷家,心里总是暖暖的,仿佛就是自己的家,常常就是累了就到炕头坐一坐,躺一躺,饿了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找出飯菜吃点。王大爷家里如果做好吃的,如乔面大饺子,黄米面粘豆包.......总要给我们留着。我和王家的情感保持几十年,和秀兰、秀芝一直像亲姐妹一样相处。我在锦州生活时,王大爷到我家里住过。</h3><h3><br /></h3> <h3>撰稿:张淑华</h3><h3>制作:王秀兰</h3><h3>监制:王建平 周立奎</h3><h3> </h3><h3> </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