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养宗诗集《去人间》诗选500行

大王他哥长得高

<h3>诗集《去人间》诗选500行/ 汤养宗 父亲与草 我父亲说草是除不完的 他在地里锄了一辈子草 他死后,草又在他坟头长了出来。 房卡 在东方,人与万物间的隔阂其实是光 现在,这把房锁正在阅读我手里磁卡上的密码 当中的数据,比梦呓更复杂些,谁知道是 怎么设置的。结果,门开了 相当于一句黑话通过了对接,一个持有 房卡数据程序的人,得到了 幽闭中凹与凸,因与果,对与错的辨认。 里头有个声音说,不要光 这里只凭认与不认。但黑暗 显然在这刻已裂开。这显得有点不人间。 许多人同样不知道 从这头通向那头的事并非是人做的事 它“嘀”地一声就开了,并不理会 开门者是谁,并不理会这个人就是诗人,以及 他打通过无数的事物 命活与命死只凭那些数据 只凭约定好的呼与吸,隐与显,拒与纳 它不信别的 岁末,读闲书,闲录一段某典狱官训示 别想越狱,用完这座牢房 我就放人。 别想还有大餐,比如,风花和雪月。你的大餐就是这 大墙内的时间。夜壶装尿 装天下之尿,进进出出。看见天上飞鸟 也别想谁有翅膀,谁飞出了自己的身体? 别问今天是哪一天 石缝里走的都是虫豸,春风里走着短命的花枝。并且 层出不穷 光阴谣 一直在做一件事,用竹篮打水 并做得心安理得与煞有其事 我对人说,看,这就是我在人间最隐忍的工作 使空空如也的空得到了一个人千丝万缕的牵扯 深陷于此中,我反复享用着自己的从容不迫。还认下 活着就是漏洞百出。 在世上,我已顺从于越来越空的手感 还拥有这百折不饶的平衡术:从打水 到欣然领命地打上空气。从无中生有的有 到装得满满的无。从得曾从未有,到现在,不弃不放 人有其土 人有其土,浙江,江西,安徽,湖南,广东,江山如画 更远更高的,青海,云南,西藏,空气稀薄,天阔云淡 北为水,南为火。我之东,是一望无际的太平洋 祖国是他们的,我心甘情愿。 只收藏小邮票。和田螺说话。转眼间把井底青蛙养成了大王。 在故乡,我常倒吸着一口气,暗暗使劲 为的是让我的小名,长满白发 这多像是穷途末路!令人尖叫 现在还爱上了膝关节炎,用慢慢的痛打发着漫无经心的慢 一个人大摆宴席 一个人无事,就一个人大摆宴席,一个人举杯 对着门前上上下下的电梯,对着圣明的谁与倨傲的谁 向四面空气,自言,自语 不让明月,也决不让东风 头顶星光灿烂,那是多么遥远的一地鸡毛 我无群无党,长有第十一只指头 能随手从身体中摸出一个王,要他在对面空椅上坐下 要他喝下我让出的这一杯 在人间,我已经做下了许多手脚 你们享用中的这场春雨,暗中已被我做过手脚 你们为之津津乐道的这些好景色,也是 许许多多,你们看到与没看到的 爱上的与尚不知如何去爱的,甚至在想来想去之后 已经不去恨或恨不起来的,都经我做过 我闲不下来的这双手,总是执拗地在空气中 比划着什么,搬运什么,修修补补些什么 我念念有语,对什么说,请靠左一点 又对什么说,请靠右一点。像多嘴婆,更像那个 再没有明天的杞国男人。絮絮叨叨中 我一次次穿梭于有无之间,祈愿,点石为金,做过后 许多事真的就好了。我说,这全是我全是我 而那有点多与有点少的,已不再吱声 当然,也漏下了什么。包括来不及或没法变过来的 比如又有人正在被杀头。比如狰狞。比如附近又传来了 吼叫。比如,我至今无法降伏,那只想象中的大虫 平安夜 窗前的白玉兰,身上没有魔术,今夜平安。 更远的云朵,你是可靠的(说到底,我心中也没数 并有了轻轻的叹息)未见野兽潜伏,今夜平安。 云朵后面是星辰,仍然有恒定的分寸,悦耳,响亮 以及光芒四射的睡眠。今夜平安。 比星辰更远的,是我的父母。在大气里面坐着 有效的身影比空气还空,你们已拥有更辽阔的祖国 父亲在刮胡子,蓝色的。母亲手里捏一只三角纽扣 那正是窗前的花蕾——今夜平安。 悬崖上的人 他们在悬崖上练习倒立,练习腾空翻 还坐在崖边,用脚拨弄空气,还伸出舌头 说这里的气温适合要死不死,比虎跳峡上 那只虎,更急于去另一个人间 另一个人叫波德莱尔,在“恶之花”中 这样写:明知炸药库凶险,偏要在边上 点上一支烟,那时还没有行为艺术 但找死,死一回,是人共隐隐作痛的冲动 有更高的悬崖同样在我的言说里,其险更绝 胜过在炸药库里耍火种,我也 倒立于崖顶,在那里试一试冷空气 我的决绝九死一生。那迷人的深渊 盐 那牧师对我说:圣经对我们的提醒 就是盐对味觉的提醒。千声万色、众口难调的人世 只有盐在看住我们贪吃的嘴巴。 而我村庄的说法更霸气 某妇煮白猴在锅里,本地叫妖,妖不肯死,在沸水中叫 她撒下一把盐,像一个朝廷水落见山石 沸水安静了,没声音了,锅里的肉与骨头,都有了去处 我的村庄说:“盐是皇帝的圣旨。” 醉乡往返录 手持一张返乡车票的人,坐在我边上 一再提醒我,到了月亮要叫醒他 我说这车到不了那里,他强调票上写的就是月亮 这个迷幻的断肠人,说要去打理一份祖上的家业 另有三万匹野马要带回<br></h3> <h3>劈木 木柴劈开后,我看到了两面相同的木纹 我说不对,把自己的双掌合起,又张开:它们的纹路 并不一样 两边手出现了各自的眼神,说明我远不如一棵树 说明掌心中有两个人,说明我的手 右边做事,左边并不知道 我又把它们贴在耳边交换着听,希望能听到 不同的说话声 一整个上午,我劈,再劈,拼命地劈,我发疯般想证实 是不是只有用刀斧劈开的,才是统一一致的 比如两片嘴唇闭着,一开口就出错 比如我的手掌心,左边并不听右边的话 元月十六日与胡屏辉等啖狗肉, 归时遇小区母狗躲闪,札记 有至深的辨认,漆黑,缄言。我也常被人问到 什么是跑来跑去的一棵树,以及在一次 怀人中看到空气里谁的小痣 不要怀疑隔空抓物法,无踪与有踪。清明,小雨 从父母墓地上返回,脸上无端地被溅到 两滴来历不明的血水 我有大谬已无力祛除,也有小恶不能藏匿 元月十六日夜,有深山带来的一腿狗肉 有一帮男女对酒言欢的大餐 回来时亲密的小区母狗见我便远远躲开 我知道有另个死魂灵已被看见,隔着皮肤 是这一个与那一个。我问:你躲什么?被问的还有 三十年前小城的一桩真事:警长天生斜眼 小偷想溜,警长说我长有火眼金睛 看你时就是不看你,不看你时我偏看到了你 谁知道,在看到与没看到之间,他以什么为依据 父亲与爸爸绝不是同一个词 父亲与你们习惯叫的爸爸绝不是 同一个词。绝,不是。 棉布与化纤不是同一类东西 原木与纤维板,一嗅就嗅出差别在哪里 听人喊爸爸,我耳畔便响起宏伟的嘈杂声 石头,钢筋,混凝土,当然也有情亲 都可以堆积,成为一座摩天大楼 而我口中的父亲,是一只 领着我在泥土里忙碌食物的蚂蚁 东走西窜中,他突然就走没了 如果你一定,一定要我形容,我的父亲 连抱头鼠窜这个词还不如,但适合 作为我一生收藏的落寂和孤烟。 像我这样一个从小就跟着父亲上山砍柴 半夜就挑着海蛎肉进城贩卖的人 你一定要我跟着你喊爸爸,我喊不来。 父亲在每一个小地方都有小小的叫法 我那里也有一叫,但我查了 所有的汉字,还是写不出具体是哪两个字 我说了,你也听不出我在喊什么 最后一根火柴 划亮最后一根火柴,点给 藏在身体中的那个人 这是最后的,兄弟。这一根燃尽之后 你我从此恩断情绝,真正天黑。 多少年来,隔着这座牢狱,罪名,光阴 我一次次摸黑而进,用手中的火 问这问那,问谁在内谁在外 在认与不认之间,错觉中的明处与暗处 盘结着虚实与纠缠。使我,成了我与们 使我的事,成了我与们的事 这根火柴后,我不再来看你 不再有我与们。不再有我的事与们的事 墙内埋着行尸。墙外走着走肉。 没有针,没有线,没有好视力 没有针,没有线,更没有好视力,来缝补自己肉身上 遍布的裂隙。对,就是他们所说的这破皮囊 要打上许多许多补丁,针从这头扎进,那头再出来 用手捂住漏风口,那里正结冰,或冒火 以延年,以阻截春光一泄百花残,以防肝肠寸断 可是针已找不到,哪怕在找痛,对自己施刑 线也没有,或能替代的戒律,高速公路隔离带,甚至绞索 更没有好视力,用以目击什么叫荒凉与不明不白的春色 我对自己说:真是没法救你,要什么,没什么 看不到裂开的伤口,也说不准疼在哪里 城池正在崩开,守城者呼叫:到处都是痛 我坏了。坏得左右不是。那天,推着爆胎的自行车 一直走,路边有熟人奚落,“干嘛还舍不得扔掉?” 奇怪 多么奇怪的事,我一边做人,一边还在伺候着 自己的文字。多么不可思议 做一个人还要写字。这是糗事 却窃喜暗中藏着一张脸。这也无常,鞋在脚上 脚还在想着另一双鞋。 当我写字,我就是那个多出脚板的人 想起自己就是这人,再读了读 那些被我写下的字,我就偷偷耻笑,铁如何长出了锈 铁反对锈,锈又必然长在铁上 禽与兽是分开的:一个用来飞。另一个必须四脚落地 一树鸟鸣 一树鸟鸣,叫得我血脉贲张,再仔细听 有些不是花的东西在树上开花了 这是开春时节,我也有点看不住自己 公鸟与母鸟声音都特别颤,一锅豆粒 正在火候中。它们正在做的事我们做不来 树上有貂蝉,也有杨贵妃与西施 也有吕布与嵇康,以及神情黯淡的谁 好像几个朝代终于合在一起做相同的事 那些不是花的东西正在纷纷开花 正一声长一声短地把春天的花腔 美声,民歌,地方戏唱法,毫无节制地 并接在一起,而我这类人也会情不自禁地 摸一摸身上有没有五彩的羽毛 也装出快乐的样子,仿着发出几声啁啾 在咽喉结处,经受一番细心的变调 某年某月某日,致某人 附近有动物园,每天人看动物,人看人。动物看人 动物看动物。像认亲,陌生间没话搭话 还有人这么说:这只猴,多么的通人性 混在人兽混居的尘世,我还有一人未认 某年某月某日,小雨,空茫,十个指尖又布满修辞 我多么想见到你——可不知你在园内,还是在园外 春节里的手机信息 福建诗人顾老刀发来信息,一组对联,劝世的 第一句说:“鸟居笼中,恨关羽不能张飞” 好家伙,关张二人原来是这种关系。两块石头 长羽毛的与长翅膀的都没有飞走的命 下联:“人处世上,要八戒更须悟空” 意思是,八戒拿尺,悟空说别量了,我很清楚 量来量去,都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我把这转发给正在喝酒的朋友,用意很空茫 今晚你可以多弄几杯,醉了就没事了 他要我再补上横批,我说就用“酒在瓶里云在天”吧 朋友说不管了,今晚不再回瓶中,去云上 春日家山坡上帖 每一次席地而坐,就等于在向谁请安 春日宽大,风轻,草绿,日头香 树木欣荣,衣冠楚楚 而我有病,空病,形单影吊,又无处藏身 无言,无奈,无聊,无趣,像一枚闲章 无处可加盖 草间有鸣虫,大地有减法 坐在家山我已是外乡人,无论踏歌或长啸 抓一把春土,如抓谁的骨灰 致所有的陌生者 所有的陌生者,都藏身在秘密的布袋里 山魈隐显,神明开合 布袋里的玉石姓李或姓张,布袋里 兴许另有一姓,比如我。 平时无事我也会在天地间偷偷鞠躬 放弃积攒在诗歌里的阴阳术 练习眼力,默念萋萋芳草,或者翻看掌心 为的是来一道闪电,把布袋里的乾坤照亮 <br></h3> <h3>大清静 山林还在,流泉也在,但作为啸荡者的老虎没了 也见树叶飘零,而滚雷早已抽身离去 只有鸣虫在草间唧唧作声,像谁打情骂俏 有人在酒后大声一吼,摔碎了碗,可我听到的 不是瓷片的崩裂,只是酒水在小作怪 贼人在哪里?我几乎没有遇见一个像话的贼人 米磨仍在碾米,驴仍在打圈 用上最慢的心肠,消磨到日光偏西 把什么一脚踢开吧,给这世界一点坏脾气 而那宴席上的猜拳者,疑是代言人,声音由小到大 最后传到耳朵里的,仅剩下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 立字为据 我是诗人,我所做的工作就是立字,自己给自己 制订法典,一条棍棒先打自己,再打天下人 有别于他人,立契约,割让土地,典老婆,或者 抵押自己的皮肉,说这条虫从此是你的虫 我与鸟啊树啊水底中的鱼啊都已商量好,甚至是 一些傲慢的走兽,闪电与雷声,我写下的字 已看住我的脾气,这是楚河,那是汉界,村头 就是乌托邦,反对变脸术,釜底抽薪,毒药又变成清茶 我立字,相当于老虎在自己的背上立下斑纹 苦命的黄金,照耀了山林,也担当着被射杀的惊险 恨自己的人早备下对付自身的刑具,一个立法者 首先囚禁了自己,囚牢里住着苍茫,住着虚设的罪名 也住着亮晃晃的自己所要的月亮,我立字 立天地之心,悬利剑于头顶,严酷的时光 我不怕你,我会先于名词上的热血拿到我要的热血 鱼肉鉴 有写诗的和尚与我会诗,啖大肉,大碗酒 明辨其志:凡入我口者,一切都是豆腐与菜香 而我是个清风爱好者。捡月光 写鸣虫中的有与无,兼及着迷于一两缕 少妇腋窝间的温芳。 病,愈于断肠草。用自己采到的毒药 毒死身上的毒。我吐纳无度,打嗝,摸肚,看云 一副宁静致远的样子很是无法无天。 江山落木我徐徐宽衣,守着门前三尺硬土,吃风吃雨 还对人说:猪肉煮石头,石头也好吃。 一把光阴 一把光阴被我抓在手里,恍惚的豆粒,空的,也是硬的 我一颗一颗咬,一粒一粒嚼 有几颗被我用在弹弓上,那边有一只麻雀 或想象中应该被打下来的东西 我的牙齿,是我命给我的牙齿。每一颗都有名有姓 分别叫坚毅,转辗,酸与甜,吞吞吐吐,逆来顺受 以及患得患失和自作自受等 其中那颗叫患得患失的牙昨晚找我谈话:“你手上的豆子 已经不多,没有一只麻雀被你打下来,你还要 浪费你的粮食?” 耳语者 在大地上,我擅长于耳语,或就是 深情的耳语者。对一只梅花鹿偷偷说过:“要是能 与你朝夕相处,一起奔跑,一起吃草,多好。” 嘴巴贴在岩体长耳朵的地方,说了这:请答应 在你的铁石心肠中,取一寸柔肠给我。 昨天我有惊艳的一刻。大街终于出现 梦中的那张脸。好像被春风专程押解到这座小城 好像埋在空气中的黄金,终于公开 我颤抖的双唇在继续:你不可能知道,我正在对你耳语 不可能知道,为了遇见你,我拼命长得丑 并成了禁欲主义者。并经常拿 最后这一句话,去触犯周围的空气 借用一生 刑满放人。烈火又变成了灰烬。肖邦的手指 最后不知被谁砍下。梵高的向日葵 也交出了自己的头颅。白石在叶片和蝉翼间 描绘着难言的透明与不透明。达芬奇紧盯着蛋壳 计算到光阴的多或少。贝多芬填完最后一个音符 永不再与群鸟争吵。而达利扭曲的钟表里 有奇怪的秒针,仿佛他的时间有另一条逃遁的路径 在人间,他们多像只为了突然咳嗽一声 这些王,伸出与收回的手,掌控着神的密码 却也命犯禁押,咆哮于肉身的又被肉身制止 过后天荒地凉。一个人一生。一个人一次 时空中又出现零,出现伟大的寂寞,永不能复制 牢底坐穿。被收监的又被放出。走人。下个是谁 一生中的一秒钟 一生中曾经的一秒钟,比一枚针慢 但比一枚针更锋利地留在 我身体中的某个部位中,那东西 开始是轻,现在已渐渐变沉;如今 我感到疼了,它被锁在某只盒子里 某只手摸出了它的锈迹斑斑。一只飞鸟 或许可以用尖喙把它衔出来 一条海底的鱼或许知道它沉没的 方向,洞穴里的蛇懂得它的厉害 如今,我抚遍全身试图找出那疼的位置 往东找疼,往西找也疼。我悲愤地 喊着谁的名字,坐下来有一枚针 站起来还是有一枚针。我莫名地 在这座城市里做事,对谁也不敢 呻吟着,而它在尖锐地与我作对 我绝望它曾经的短瞬变成了今天的悠长 变成一条隧道或一个贮藏室 取出来已经不可能,公开它 我会成为一个哑巴。冬天的风 和夏天的风不断地从我身体中刮过 我的麻烦是这枚刮不走的针 去人间 时常对人说:要再次去人间。说完就突然 年代不详。还对人说,我们再来一次 旧瓶换新酒,或者摔碎。路边有莫名的手 拉我到一旁,说那面没有跳过去的 虎跳峡,就由你再跳一遍。这让我 反对这与反对那,和陌生的熟人说话 仿佛他们都要锯掉,果树那样再嫁接一回 有动物朝我咧嘴,它定是遇见另个朝代的 另一只动物。夜里,我疯狂地搬石头 家园,也要绕开重建。我成为全新的什么 手上的法则让人望而生畏,大声说 这条河流错了,那河床已违背了世上的时间 一些标记,建筑,全都留下了斧痕 所谓更人间的路径一下子多出来 同时,我留下某句话,这句话长多少宽多少 已忘记,但我听到他们在议论 说这个自以为是的人,这回还是没有走成 伤别赋 又一次将自己塞进长长的列车,相当于,脱鞋上榻,卸衣入梦 去远方。去继续纠缠。去寻找他的浮云。见证何为身家与天涯 在人间,我服从于一头魂不守舍的走兽,又去江山深处 送自己如送旧友 试着在三十年后读到一首汤养宗的旧作 作为一个时光魔术师,三十年后,我回到一首 汤养宗的诗歌中。文字已变成魔镜 我看到了他壮年的身体,他那张还在燃烧的嘴唇 过去的火与眼前的水,他大大方方的情欲 大部分语词依然神经兮兮,依然没有谁看管的样子 辨认成为相互的鞠躬,辩驳从两个身体 又达成一致的一个人 那么好的火焰,仍旧被控制得这么隐秘,着实的 显示了一种工艺。我读到:“我的未亡人,你看见的光 尽管有点假,但一定是刺目与庄严的。” 那时,已不知谁是听者与说者,但我心口在紧缩 指头在几个关键的字眼上停下来 那里没有讨好,没有向谁低头 也没有狡赖与搪塞 仿佛只有完美的病人对另一个完美的病人 仿佛一个苍老的父亲见谅了他苦难的儿子 汤养宗 1959年白露出生,闽东首府霞浦人。出版诗集《去人间》 《制秤者说》 《一个人大摆宴席 汤养宗集 1984--2015》七种。先后获得福建省政府百花文艺奖,人民文学奖,中国年度最佳诗歌奖,诗刊年度诗歌奖,储吉旺文学奖,滇池文学奖,扬子江诗学奖等奖项。作品被众多文集,年选及核心年代选本选入,部分诗作被翻译成外文在国外发表,写有部分诗学随笔。<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