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拾遗,一路向西(3)轮回辗转

张晓喵

<h3>故事,发生在1980年。</h3><h3>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1500多名修路的解放军官兵被围困在天山深处的乔尔玛。</h3><h3>零下30°C的极寒天气,他们与40公里外的指挥部失去联系,已经有了近一周的时间。</h3><h3>为了尽快与指挥部取得联系,班长郑书林,带领副班长和两名战士,踏上了生死救援路。在海拔3000多米的雪山上,在没有任何专业装备的情况下,四个人,爬行了3个昼夜。</h3><h3>危难时刻,班长将最后的一个馒头,让给了其中的一个小战士。</h3><h3>班长和副班长牺牲了,而那两个小战士,也坠落悬崖,所幸的是,被当地的牧民救了下来。消息终于传到了指挥部,1500名战友得救了。而这两个小战士,一个腿部冻残,另一个脚趾全部冻掉。在接受长达4年的治疗后,腿部冻残的小战士复员回到老家,做了放映员,并娶妻生子。但午夜梦回,他脑海中总是会想起那一天,班长临终前对他说的话:希望能埋葬在附近的山上,如果有机会,替他看望一下他的父母。1985年,小战士辞去工作,带着妻儿来到离班长坟墓最近的一个山坡上,并在这里安了家。我想,这份坚守,也许就是因为:你曾用命换命,我定陪伴一生。</h3><h3>这个小战士,叫做陈俊贵。今天,他还守在这条路上,成为乔尔玛烈士纪念馆的讲解员。</h3><h3>在这座陵园里,长眠着168位曾经并肩筑路的战友。</h3><h3><br></h3> <h3>陵园背靠天山,俯视喀什河,青松常翠,云杉葱茏。168座墓碑静静地躺在这里,留下的故事总是少的,很多故事的亲历者,早已经被冰雪塑造成晶莹的蜡像。</h3><h3>1974——1988,14年的时间,独库公路全线贯通。北起石油之城独山子,南至龟玆古国库车,全长563公里。</h3><h3>绝壁上的公路,一面是乱石嶙峋的山崖,另一面则是望之却步的深渊,每三公里,就有一名战士倒下去。</h3><h3>出发前,对于独库公路上绝美的风景充满期待。然而,当我站在公路至高点,海拔4000米的铁力买提达坂向下俯瞰时,视野开阔,却心情沉重。</h3><h3>那么,请允许我用自己的感官,去记录这一路走来的秋冬春夏,以及季节轮转的背后的欢喜与感伤。</h3> <h3>巴音草原九曲向南,笔直的天路尽头,是天山山脉终年不化的冰川。公路上车很少,自从吐和高速通车以后,这条险峻的天路逐渐被人们遗忘,只有慕名而来的人们,开着越野车走走停停,经历一次从海洋到火焰的穿越之旅。</h3> <h3>还有,不断地挑战极限的骑友们组成车队。</h3><h3>318国道,317国道,218国道,213国道,214国道,303省道,每一次当我抱怨咱们这破车底盘太低,动力太差,胎不禁造的时候,总是会看到那些戴着风镜的骑行的人们在陡坡上苦苦挣扎,龟速前进却不肯下车推着走哪怕一步。</h3><h3>曾经看过一个四十多岁从外企高管位置上裸辞骑游新藏公路的大哥写的文章,当他骑到海拔5300米的死人沟时,陡升的海拔让他呼吸困难,他不得已下车推行了五公里,当身体逐渐适应,他又骑回了推行的起点,继续骑行之路。每一步,都不能做假。</h3><h3>可能会有很多人不理解:是为了锻炼身体磨练意志吗?那也没有必要这样折磨自己。</h3><h3>我想我是理解的,在我们每个人选择的生活中,都有一个最舒适的状态。很多时候,我们习惯了在舒适区里活着,却总觉得,生命中缺少了刺激。因为方方面面的压力,很多人学会了与生活妥协。但也有一些人,对自我价值的追寻引导着他们走出舒适区,离舒适区越远,心灵越充盈。与其说,是骑行在背离世俗生活的路上,不如说,是越来越接近灵魂的原乡。</h3> <h3>在那个原乡里,雪山下的草原繁花盛开,成群的骏马在阳光下奔腾,它们构成一幅和谐的画卷,力与美,光和影,讲述的是一个古老的关于生命的故事。</h3> <h3>牧羊人的短笛声声,在清晨冷凛的空气中,我们呵出团团棉絮,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眼前化为无形。有的时候,我们走了很久很久,才发现,虚无,才是万事万物的答案。</h3> <h3>从巴音布鲁克草原驶向冰川,车厢内的温度一点点流失。我们已经换上了秋装,却仍旧冻得发抖。左手扶住方向盘,右手伸向泡泡寻求温暖,却发现他的双手也失去了温度。一口热茶下去,才觉得缓过来一点。</h3> 对冰川,我们也始终热爱并敬畏。亿万年前的海底,在一次毁灭性的撞击下,它们先是挣扎着浮出水面,然后开始了不断地成长。那时候,世界还小,没有人会知道它们的故事——从婴儿到壮年。<h3><br></h3> <h3>只管向前开吧,缓缓地,从它们的脚下,一直亲吻到它们的胸膛。</h3> <h3>别想轻易地站上它们的肩膀,风和日丽是神山给予的恩赐,更多的时候,风雪呼啸,它打一个不大不小的喷嚏,对人类而言,或许就是灭顶之灾。</h3><h3>珠峰二号大本营,每一天,都会有无数冻僵的尸体从山坡上滚落下来,他们看上去只是睡着了,面色如常,睫毛上的霜花,在阳光下闪着妖冶的光。</h3><h3>所以,不得不敬畏。</h3><h3>秋和冬,相隔的不过是40公里的距离,两个小时的光阴。</h3> <h3>驶过铁力买提达坂,也就驶出了高山永冻层。车内的温度,也由5°C上升到了13°C。</h3><h3>跨过冬天的风雪,春的画卷即将铺展在我们的眼前。</h3> <h3>把车泊在港湾里,投入春日的暖阳,伸个懒腰,向达坂上张望。刚刚一次次的极速转弯,耗尽了我们的精力。</h3><h3>山谷里有坠落的卡车和爆裂的轮胎,山坡上有吃力向上爬行的卡车。旅游大巴绝对看不到,独库公路只限七座以下的小客车通行。即使是允许大巴通行,我相信也没有任何一个旅行社敢冒着翻车的风险带旅客前来。(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吧——所有的风景都在路上,没有景区,没有门票,没有购物,没有提成……)</h3><h3>就是这样的一条天路,沟通了天山南北。</h3> <h3>在那个技术匮乏的年代,在这个重型机器无法到达的天山腹地,面对着坚硬的岩石,面对着滑坡泥石流,他们只能用铁锨铁镐,甚至是用自己的双手,一点点地把这条路凿出来。</h3> <h3>不曾走过,就不能想象筑路的艰难,那些鲜血,那些年轻的生命,让每一步都悲壮。</h3> <h3>借用冯唐的诗告慰筑路的英烈: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h3><h3><br></h3> <h3>铁力买提达坂下的大龙池,像一块翡翠镶嵌在雪峰环绕的山腰上。温暖的阳光下,大龙池妩媚如少女。</h3> <h3>找到一处山坡,引路的泡泡在前,跛脚的喵喵断后,到天池边去看一看。</h3> <h3>在山顶上眺望,泡泡问:觉不觉得,比赛里木湖漂亮?</h3> <h3>天格外蓝,山格外青,湖水清澈,柔风微波,我们并肩站在湖畔的巨石上。</h3><h3>我拍拍泡泡的肩膀,你说的对,每一个人眼中都有自己认为的,最美的风景。而真正的发现之旅,不在于寻找新的景观,而在于拥有新的眼光,以及它所带给你的感动。</h3><h3>泡泡:好有哲理啊!</h3><h3>喵喵:引用自《追忆似水年华》……</h3> <h3>作别大小龙池,来到了独库公路中给我们带来最大视觉冲击的一段——克孜利亚山地景观区。</h3><h3>来到新疆以后,对路上看到的景观,两个人多少有些失望吧。工业污染和海拔高度不足,让这里的湖泊,雪山,草原都不及藏区的完美。</h3><h3>而此时,望着独库公路两旁火焰般的红色,泡泡一拍方向盘,太美了……</h3><h3><br></h3> <h3>这条路,能够满足审美不同的任何一个人。</h3><h3>冰肌玉骨,它是</h3><h3>青葱柔媚,它是</h3><h3>热烈燃烧,它是</h3> <h3>六个小时,轮回辗转间,夏的热情将灵魂点燃。</h3> <h3>红色的山峰,红色的峡谷,红色的祭奠。库车河始终伴随在峡谷西侧,河水时而轻缓地呢喃,时而悲壮地轰鸣,那便是至圣至善的遗言。</h3> <h3>看到红山景观后的继续向南行驶约摸7公里,北京时间下午四点,抵达库车天山大峡谷,景区游客很少,怕是身处南疆的人们已经看厌了这红山石林的景观吧。</h3><h3><br></h3> <h3>碧蓝的天空下,点起的赤红的火焰,像一个原始部落的图腾。因为这样的地,天才是天,也因着这样的天,地才是地,它们彼此热爱,彼此成全。</h3><h3><br></h3> <h3>漫步于峡谷之中,曲径幽深,风蚀的岩壁,嶙峋的怪石,展开想象,每一个大岩画都是一个意蕴深远的故事。</h3> 几千万年来,多情的风儿吹过,它们是调皮的,在这些红色的岩壁上兜兜转转,留下一个别有洞天的谜语,等待着后人解开。我不是地质学家,我只负责欣赏和叹息。<h3><br></h3> <h3>开凿于唐代的佛窟——“阿艾石窟”,窟中有精美壁画。人类探索,发现的精神从未停止。向美而行,止于至善。<br></h3> 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岩壁是赭红色的。<br><h3><br></h3> <h3>阳光照射下,复又泛着橙红色的光。</h3> <h3>在这样的峡谷中独自行走,巨人也变成了侏儒。天地那么大,我们那么小,谁能窥探亿万年前,那次神秘的微笑?</h3><h3><br></h3> <h3>步行三公里,幽秘的天光从峡谷塌方处直直照射过来,无比刺眼。旁边站着一个大哥,告诉我们,不要往前走了,路断了。</h3><h3>大哥来自乌鲁木齐,土生土长的新疆公务员。他告诉我们,因为气候变化,近年来南疆戈壁多雨,这个峡谷估计也难逃厄运,用不了多久,就会坍塌成一片废墟。</h3><h3>我们望着峡谷两侧山崖上坠落的碎石,点点头。说不定下次来到这儿,这个景区就已经不复存在了。</h3><h3>攀谈起来,大哥也是第一次穿越独库公路,只不过路线与我们相反,从火焰到海洋。很多的新疆人,一生都没有走过这条路,大哥笑着说,只有旅行的人才会走吧。</h3><h3>独库公路美吗?大哥问。</h3><h3>嗯,很美,我们最喜欢从大龙池过来这一段。泡泡答。</h3><h3>大哥愕然:难道不是冰川,草原更漂亮吗?</h3><h3>我们:那些都见过,火一般的大峡谷没见过……</h3><h3>新奇,所以独一无二。</h3> <h3>作别了乌鲁木齐的公务员大哥,离开了大峡谷景区,回首,意犹未尽。 泡泡说:别那么恋恋不舍啦,到喀什去,估计路上差不多都是这样。 独库公路继续向前,红山石林慢慢退去,两侧的山石颜色突变。谷壁上的冲沟将整块岩壁雕琢成石林。<br></h3><h3>喵喵指着峡谷:泡泡你看,像不像古格王朝?</h3><h3>泡泡:好好开车吧……说得跟你真去过古格遗址一样……</h3><h3><br></h3> <h3>坐在几亿年前的海底,望着那些风蚀的岩壁,那些不堪雨水冲刷坠落在沟涧里的巨石。</h3><h3>很久很久以前,大自然给了我们的祖先一个如此美好的家园。而人类在谦卑的智慧与自大的愚蠢间摇摆,以科技的进步换取了大自然的惩罚。于是,终归会有那么一天,大自然理所当然地收回它曾赏赐我们的一切,陆地终将被海洋淹没,天经地义。</h3><h3><br></h3> <h3>因为山势险峻,路面塌陷,独库公路全程限行。等待通行的时间里,把车停在路边,随便找一个土丘,站上去眺望,整片的山峰和峡谷里,只有你一个人。那一刻,心胸开阔,泡泡复又念叨:广阔天地,我辈如何大有作为?!</h3> <h3>泡泡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之中,喵喵却看到了单车骑行的一个女性骑友。</h3><h3>我冲山上喊:泡泡,有妹子。</h3><h3>此时,她也将自行车停好,摘下面罩和风镜。居然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大妈。</h3><h3>阿姨说,我刚刚从北疆骑了一圈,从喀纳斯那边骑独库公路过来,二十多天了,今天晚上到库车。</h3><h3>我一脸钦佩,竖起大拇指:阿姨真棒!</h3><h3>也许,二十多年以后,我也可以像她一样,把那些年我们一起走过的公路,一一骑过。如果有也许……</h3><h3><br></h3> 当眼前呈现出雅丹地貌特征的时候,独库公路终无走到了尾声。<h3><br></h3> <h3>登上一座陡峭却尚可攀爬的石柱,放眼望去,那些不断向上拔节的石笋,石蘑菇。阳光照射过去,色彩纷呈,荡气回肠。</h3> <h3>几万年的风雨琢磨,它奔放,热烈,又带着几分原始的神秘。</h3> <h3>千疮百孔的盐水沟,玲珑剔透,像一块块精心雕琢,美轮美奂的浮雕,在路的两侧伫立了上万年。</h3> 在这条路上,风景转瞬即变,没有重复……<div><h3>真正的美好拒绝重复</h3><h3>于你而言,它可能是废墟,于我而言,它可能是宝藏。但无论我们看到的是什么,这都是造物主的光荣。</h3><h3>同样的,除了欢喜与沉重,你什么也带不走,你什么也留不下。</h3><h3><br></h3></div> <h3>我想我还会再走一次独库公路吧,哪怕,岁月将你折磨得面目全非,哪怕,我已经风烛残年。 穿过公路最后的一个隧道,佛国龟玆,就闯进了我们的视线。<br></h3><h3>季羡林先生说:“龟兹是古印度、希腊罗马、泼斯、汉唐文明在世界上唯一交汇的地方。”<br></h3><h3>世界知名历史学家汤因比在回答日本创价学会名誉会长池田大作“如果人有来世的话,您愿意出生在哪里”的问题时说:“我愿意出生在新疆那个多民族、多种文化交汇的库车地区(龟兹故地)。”<br></h3><h3>游走龟玆古国,在古丝绸之路的十字路口,留下我们的足迹。</h3><h3>库车这个城市,很难找寻到期待已久的那抹神秘的异域色彩——它仍旧建造得像一个高密东北乡……</h3><h3><br></h3> <h3>有些小失望的泡泡带着饥肠辘辘的喵喵,觅食。</h3><h3>早上五点半出发,傍晚七点抵达库车,一路上,我们没有吃一顿饭。 当然我们也从未奢望过能在独库公路上遇见摆摊卖瓜的女施主。怎么可能呢?左打死以后马上又右打死的山路,她敢在狭窄的车道上摆摊卖瓜我都不敢停啊……<br></h3> <h3>泡泡说:猫啊,我觉得你比我还扛饿</h3><h3>喵喵羞:鼠啊,我偷吃了两块哈萨克斯坦切糕😳</h3><h3>泡泡:我吃了三块……</h3><h3>丁丁炒面,过油拌面,外加四串大腰子。</h3> <h3>饭后继续压马路,库车的治安极好,警察很热情,当我们问及附近有没有夜市可以好好逛一逛的时候,他们会不厌其烦地向我们说明路线,精确到米。</h3><h3>然而,他们口中的夜市就是我们眼中的烤串一条街。</h3><h3>他们推荐的四公里外的东巴扎,就是一个雅迪电动车的经销批发市场,当然市场的另一部分是以婚纱摄影为主题的。</h3><h3>我们在他们推荐的友好路瓜果市场,只买到了一瓶夺命大乌苏……</h3><h3>在库车,很少见到汉族人,但整个城市已经被同化了。或多或少,透着淡淡的无奈,以及深刻的悲哀。</h3><h3>深夜十一点多,你可以淡定的在路上行走,看着那些警车一遍遍地穿越大街小巷,在整个城市里巡逻。那一夜,警笛声从未熄灭。</h3> <h3>最后,请允许我用晓说里的一段话来结束:历史不是镜子,历史是精子, 牺牲亿万,才有一个活到今天; 人生不是故事,人生是事故, 摸爬滚打,才不辜负功名尘土;</h3><h3><span style="-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0, 0, 0, 0);">未来不是岁数,未来是礼物, 读万卷书,才看得清皓月繁星;</span> 世界不是苟且,世界是远方, 行万里路,才能回到内心深处。 <br></h3>